楚歌独自坐了一会儿,闲来无事,见铁门半开,便忍不住走了出去。
庭院中有不少下人正在忙碌,他们看到楚歌从西厢房癸屋出来,眼神都变得冷漠了许多。
那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楚歌抖了抖自己身上干净的衣服,也不加多想,只道众人是在嫉妒自己。
一下子就住进西厢房,被人嫉妒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漫步在这庭院之中左瞧右看,前观后察,倒也无人理会,纵然是本院中权力最大的管家夏兰,也只遥遥瞥了他一眼,未曾吱声。
如此这般,他胆子就大了起来,摇身向庭院外走去,却被两名侍卫拦住,告知不可步出此院。
他有些疑惑,只见其他下人并无此禁制,便开口问道:“凭什么别人能随意进出,而我却不行?”
一侍卫答:“这是长郡主特意吩咐的,况且你见何人随意了?不都是在申命行事,各自忙碌吗。”
楚歌一想也对,要是自己无所事事的在这王府中溜达,确实有点不像那么回事。
‘何况我还不用干活,有人伺候吃穿,这待遇怎么不得算个夏兰级?’
‘不对不对,应该是总管级。’
他正自娱自乐,只听耳边有脚步声响起。
石婉走了进来。
院前两侍卫立刻施礼喊道:“长郡主!”
此声响起,院内众人各自停下手中事务,一齐施礼,道了句‘长郡主’。
唯有楚歌不知这王府礼仪,未曾施礼,他此时低着头,只见一双雪白长靴由远到近,步入眼帘。
随后石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抬起头来。”
楚歌应声称‘是’,缓缓抬头,只见石婉身着雪白裘衣,头戴一顶雪白圆帽,唯有脸蛋红扑扑的,如雪中仙子一般清秀俏丽。
‘如果她腰间没有别着软鞭,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
‘只可惜这美人却是蛇蝎心,那一手鞭法使得好不熟练!’
‘可她一直看着我干嘛,难不成是被我这张俊俏的脸蛋所吸引,又想抽我一顿?’
楚歌想着想着,见石婉久久没有动静,便微微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眼前这份沉默,即将孕育出什么。
别的下人又各自忙碌起来,却尽皆不敢把目光转向两人,哪怕不得已路过两人身边都要深深低头,唯恐避之不及。
又过了许久,石婉终于开口了,让楚歌暗松一口气。
“你跟我来。”
说罢,她径直向院内书房走去。
楚歌迈着有些忐忑的步伐,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步入书房。
书房中杨清月正在清洁打扫,见到石婉后连忙施礼问好。
石婉道:“清月你去门外候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是。”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书房内就只剩石婉与楚歌二人。
楚歌环视一圈,见此处风格文雅,并不像什么施虐场所,便又松了口气。
石婉坐到一旁,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士,什么身份,怎么沦落为奴的?”
这些资料在卖身契上都有书写,但她既然问了,楚歌也只好回答。
“我原本是楚国都城中人,三年前楚国战败后,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却不小心落到山匪手中。
在匪窝劳作两年后,他们嫌我力气太小,又将我卖给了奴隶贩子。”
石婉冷哼一声,道:“还想隐瞒!我大洪攻入楚都后,只杀权贵,不欺良民,你当年必定有个贵族的身份!”
此话一出,楚歌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眼前这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竟能拥有如此让人措手不及的逻辑。
但他也不慌乱,心中已有应对之辞。
“长郡主慧眼如炬!其实我……我并非贵族,而是广陵候世子的伴读书童,城破后稀里糊涂的随着世子一齐出逃,却在途中走散。”
石婉笑道:“那广陵候府被满门抄斩,他的世子没逃多远也被士兵围住,举剑自刎,如此一来,你的身份倒是死无对证了?”
楚歌愕然一愣,喃喃道:“你若不说,我都不知世子已死……
他生平最是文雅,一举一动讲究颇多,死状可还算体面?”
“惨不忍睹。”
石婉一语落地,书房内沉静下来。
过了许久,她站起身子,左右渡步,漫不经心道:“楚国皇族也是姓楚,与你同姓,难不成你与皇族还有些什么关联?”
“我若与皇族有些关联,又怎么可能只是候府中的一个小小书童?”楚歌苦笑道:“况且那映月河经流之处,姓楚之人数不胜数,难道还都与皇族有关不成?”
“可我听说,拥有楚国皇族血脉的人,肉身强悍,力大无穷,并且还有极其恐怖的恢复能力,无论受伤多重都能尽快痊愈,这点和你的体质,倒是十分相似啊。”石婉意味深长道。
“我还听说,楚国皇族虽然被赐死一半,抓了一半,但仍有一条漏网之鱼,还是条大鱼。
你根本就不叫楚歌,也不是什么小小书童,你的名字是楚玄机,是当年逃出升天的楚国皇太子!”
石婉说罢,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少年,企图从少年脸上发现什么异常。
她成功了。
只见少年吓了一跳,慌忙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您真的误会我了!当年广陵候奉楚皇之命,以楚皇一滴精血为引,炼制出了一百三十二颗虎狼丹,此事楚国之中所知者甚多,而我就是那第一个试丹之人,这才因此功绩被世子看重,成了他的伴读书童!”
石婉闻言双眉微蹙,问道:“虎狼丹,什么虎狼丹?”
“那虎狼丹服食后可以增力气,唤生机,身化虎狼之躯!
可我当时服用的那枚丹药,好像出了一些问题,除了让我身体恢复能力大大增强之外,其它方面并无任何长进。”
楚歌说到这里,见石婉也不回话,便继续开口。
“那楚国皇族我也有幸见过两人,各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您看我这身子,虽不算羸弱,但也万万称不上虎背熊腰。
我这长相虽不算文雅,但也决不凶恶。
我的力气更是远不及同龄少年,纵然同龄女子也比我要大力许多!”
石婉听在耳中,双眉越皱越深,脸上也浮现出不满之色。
‘照此说法,他还真不像是楚国皇族。’
‘那楚国皇太子十分神秘,服侍过他的宫女侍卫在城破之时皆被人杀光灭口,无数阶下囚竟没人说出他长相如何,真是荒唐。’
‘再加上这三年过去,他的相貌也必定发生了变化。’
‘而且……’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楚歌略显单薄的身影,微微摇头。
‘再如何,也不可能是此人才对。’
‘真是该死!’
石婉长出口气,只觉心中有些不爽,便道了一声‘跟我来’。
她带着楚歌走出书房,越过杨清月,径直来到西厢房癸屋之中。
楚歌心中一寒,却也只得无奈苦笑。
石婉则开口下令,命一侍卫将楚歌绑在立柱上,然后,又对侍卫轻声说了几句。
侍卫点头称‘是’,跑到屋外,不多时就抬着火炉烙铁走了进来,他点燃火炉后便连忙退身而出,并且关上铁门。
“咚!!”
屋内,黑暗中的火光闪闪烁烁,伴随着楚歌微微有些颤抖的呼吸声,显得很是压抑,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而石婉的表情,却瞬间变得祥和了许多,就像一个佛前老僧,面禅青灯。
她轻轻开口,吐出两字。
“你看。”
“看……看什么?”
楚歌问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火炉。
炙热的火炉在燃烧,火花噼里啪啦,滋滋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漆黑的烙铁变得越来越红,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扭曲,让人感觉,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一般。
火炉旁的楚歌,不仅不暖,反觉一股寒气直窜头顶,冻的浑身打颤。
而石婉看着火炉,双眸映照出妖艳诡异的光芒。
她喃喃梦语般,幽幽开口,那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崇拜的声音中,升华出了一丝虔诚,或者疯狂。
“看这火光,多么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