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若爱重头
他放下帘子,转过头,迷人心神的目光带了淡淡的仇:“人心都是变化莫测的,就好像……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谁……”
慕容芜原本苍白如雪的容颜微微泛红,他的目光永远令人不能逼视。
星光流转的明眸慌忙垂下,却闪烁异样神采。
白玉之笑笑:“你总也不敢看我。”
被他说中心事,慕容芜不语。
白玉之敛笑,望着她羞窘的样子,心里却暗暗酸涩。
她知道她心里的疑惑与不安,可是芜儿,原谅我……无法面对你的问题……
慕容芜再次掀开车帘,望向车外景色。
颠簸已经小了很多,该是要下山了。
她看见李千姝骑马而行,纤丽背影飒飒英姿,从前只觉得她高贵艳丽,没想到骑马装的她,竟别有一番韵味。
“十三公主……对你真是情意深重,会因担心你而布下这样精心的埋伏……”慕容芜似乎感慨。
白玉之却笑道:“你真的相信皇上的话?”
慕容芜一怔,不解:“什么?”
白玉之微微挑唇:“没什么……”
他亦望过去,看这李千姝的背影,沉思。
李千姝对他有情不假,可这份情是否到了让她动用兵马的地步并未可知,何况……即使她想要调动便可调动的来吗?且以李千姝能力,又怎会布局如此精密。
他看看窗外一队人马,行之有序。
左右护卫,一队断后,一队开路,李千姝的位置最为安全,绝不是她一个女子可能指挥调度的。
心里疑虑重重,却依旧笑开来:“呵,我是说……你吃醋吗?”
慕容芜美目一凝,原是深沉的话题,却被他忽然变得戏谑。
片刻,只得苦涩一笑,道:“都说了,不要让人难堪,既然看出了,就请不要说。”
“你说的难堪……是指我们之前的争执吗?”白玉之凝眸望她。
原来他还记得。
慕容芜不语,却是默认的神情。
白玉之惘然一笑,顾若莲……同样是他无法解释的一个人……
他忽然站起身来,掀开车帘:“停车。”
赶车人一惊,看向马上的十三公主。
李千姝亦是凝眉不解,看看白玉之:“什么事?”
“我想骑马。”白玉之说着,下了车,又回身伸手向慕容芜:“芜儿……”
慕容芜怔忪片刻,不明所以,但他修眉微扬,目光温煦,仿佛一瞬之间,便一扫适才的阴霾沉郁,令人抗拒不得。
她下意识伸出手,白玉之扶她走下马车。
随即翻身上马,他在马背上,遥遥向她伸出手,道:“上来。”
这一幕,似乎分外熟悉。
曾几何时,有着如此类似的经历。
某一个夜晚,某一个人,某一种眼神……
慕容芜心里忽然一悸!
为什么……为什么会想到他!模糊而遥远的记忆里,夜灵也曾是这样,遥遥地在马背上冲她伸出手来。
她面色顿时如雪,苍白里更有迷惑。
不止一次,白玉之令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她缓缓伸出手,白玉之将她一把拉上马背:“带你去个地方。”
他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慕容芜在他怀里,眉心紧锁,她微微抬头看他,他的眼睛,明明不是他,可是为总会给他这样或者那样的错觉?
而白玉之亦是微微低眸看她,她忧虑的神色与目光,亦令他心神不安。
两个人在马背上,各怀着各自的心思,寂静无语。
不知不觉,他们二人已策马来到一片荒丘。
天色渐暗,四周清冷空旷,隐约传来野兽的哀鸣似的,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慕容芜望着这一方天地,心里忽然漫起了弥天大雪。
那一片苍白的雪色,冰霜天地,又乍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里!
“你……”慕容芜泪眼蒙蒙,望着他:“这里……你怎么会知道?”
白玉之翻身下马,亦将慕容芜扶下来,他拉着她向前走,二人一时无语。
“你娘葬在这里,是不是?”白玉之静静说。
慕容芜泪水飘零,朦胧天色,水雾渐渐在眼眸深处散开。
她强忍着,却终究泪流成河。
白玉之将她搂在怀里:“这里…是你母亲的陵墓?”
慕容芜望着前方,那被杂草掩盖着的土丘,没有名字、没有墓碑、没有一切……
四周荒芜,只余一片秋杀荒凉中,小小的一个土丘之上,寸草不生,周围,只零零星星地长着几株枯黄的草。
了无生机、寂寞是死!
白玉之幽幽道:“为何不为你母亲立碑?种些她爱的花草?修葺一番?”
慕容芜心中一痛,回想着小时候那些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她的心里,便全是恨!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三世宫廷御用的慕容家正室夫人,死后居然只葬在了一片荒郊,甚至连墓碑都没有。
慕容芜轻声道:“季芸不知她葬在这里。”
当日,母亲病逝,季芸竟说她死得不明不白,更冤枉她得了怪病不吉利,若不以烈火焚烧成灰,撒之荒野,则怕感染他人或遭上天报应。若不是哥哥当年已经懂事,四处求人将母亲遗体安葬在此,只怕今日便连个祭拜之地也无。
白玉之看着那一片光秃秃的土丘,心下恻然,他单膝跪在地上:“你的娘……总还是爱你的。”
慕容芜一怔,泪水断了,白玉之的侧颜被黄昏的天染成凄凉的颜色。
白玉之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支短箫。
悲戚若诉的箫声,恸而忧伤,行云凝留、流水枉断。
随着那箫声逐渐停息,慕容芜的泪水也干了。
白玉之将短箫收好,慕容芜自发上取一支白玉蝶簪,缓步走上前,她正要将簪子插在土丘之上,白玉之却忽然说:“别碰!”
慕容芜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白玉之声音阴沉道:“有毒。”
慕容芜一惊,白玉之,他究竟为何会知道自己的母亲葬身在此,并且……连她的母亲是中毒而死都知道吗?
她望着他,疑惑不解。
而白玉之只是悲悯的望着那光秃秃的小土丘。
多少年了……这毒犹不散去。自慕容夫人枯骨腐尸里悠悠散发,渗到这土丘中,才会令这块土丘寸草不生吧?这是怎样的奇毒,多少年前又是怎样地折磨过一个无辜的女子。
“若不是有毒,不会只有这土丘周围寸草不生。”白玉之为疑惑的慕容芜解释。
慕容芜了然,可他为何会知道母亲葬身在此?她依然不明白。
“我母亲,的确是中毒而死!是季芸……是季芸害死了她,她说母亲有病,可是我知道母亲没有,她为母亲找大夫开药熬药,可那一碗一碗都是毒药!”慕容芜声音再见哽咽。
“我懂。”白玉之站起身,将慕容芜搂在怀里。
他的胸膛任她哭泣。
慕容芜的泪,越发肆意,白玉之低声安慰:“你是看着你的母亲死去,而我……是被母亲利用,每天端一碗毒药给自己的父亲。”
慕容芜一怔,泪眼望着他,她从来不知道,白玉之的心中隐藏着这样沉郁的伤痛。
她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你恨你娘,却更恨自己!所以……你愿意替她也替你还这笔债,你不能对不起白家,是为了你爹,你替你娘做事,是为了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