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听到了囡囡的尖叫,还没反应过来,自家的破门已经被人踹开。
两个熟虾兵冲进来,陈旭迅速做出了决断,放弃任何可能被视为反抗的行为,熟练地举起了双手。
士兵拖着陈旭到了外面,扔到了囡囡旁边。
囡囡很害怕,却没有哭,她早已见过血肉模糊的场景,只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陈旭也被抓出来,囡囡瑟缩到了陈旭身后,两只手一起抓住陈旭的衣襟。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又没犯什么罪。”
摸了一下囡囡的头顶当做安慰,陈旭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尽可能稳住囡囡的情绪。
旁边还有几家邻居也被抓了过来,陈旭长松了一口气,看这架势,应该只是想要询问什么事。
轰隆隆……
一辆蒸汽战车忽然出现在了巷子口,沉重的车身对准了巷子,齿轮样的传动轮拉动着链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不是陈旭第一次见到蒸汽战车,早些年陈旭就见过。随着蒸汽时代的来临,各国军方也开始了一项称之为“战车复古运动”的军事变革。
当年最早实行胡服骑射的赵国,这一次在战车复古运动中再度走到了前列。原本已经被淘汰的战车,与晶核蒸汽机结合在一起,催生出这场变革。
最早淘汰了战车胡服骑射的赵国,也最早完成了战车复古变革,不能不说这有些宿命的味道。
古时战车,成员三人。
分别是负责驾车的御手、持弓远射的车左、持戈近战的车右。
这一次席卷九州十二国的战车复古运动,用的是蒸汽战车,但是成员的称呼直接沿用了复古古称。
拉动操作杆驾驶复古战车的,称之为御手;操控蒸汽气压炮的炮手,称之为车左;以速射气压枪压制步兵的,称之为车右。唯一的不同点,便是多出了一名装填手,负责装填炮弹。
战车的战术意义,最开始依旧延续了古时,作为突击集群突入敌阵。但伴随着蒸汽气压炮的射速越发的快、蒸汽战车速度过慢、炮塔转动尚未有电动机等原因,如今各国的蒸汽战车都开始朝着多卯蒸罡的路子上走。
由此,各国的战车从延续古时的突击集群为目的,变为了移动要塞和炮台,朝着陆地战列舰的邪路狂奔。
如今堵在巷子口的,正是齐国如今最为先进的战车——即墨甲型陆地战舰。一门主炮,三门副炮,四挺速射蒸汽枪,外加厚重的外壳和加了符文术防护的木制护板,足以抵挡数次炮击。
冒着白色水汽的高耸烟囱下,车左将主炮对准了巷子。
五井里被集中到这里的人看到战车,都开始慌神了,可这还没有完。
“是技击士!”
人群中有人惊叫了一声,巷子口附近的楼顶,出现了大量的穿着紫红色军装的士兵。
此时紫色染料极为昂贵,齐国又自古好紫,这些穿着紫红色军装的士兵正是齐国最为精锐的技击士。
他们和那些用气压罐的列兵不同,而是随身背着小型的晶核蒸汽压缩泵,可以射的更远,更需要极为强韧的身体素质。除了紫红色的军装,头上防止高压蒸汽枪射击而熏伤眼睛的护目镜,也是他们的特点。
古时勇士,皆头戴赤帻,技击士则用护目镜代替赤帻。
阳光照耀之下,护目镜的反光熠熠生辉,让五井里的众人胆寒。
在这些熟虾兵或者是技击士的附近,还夹杂着一些披着紫色战袍的贵族射手,他们还在使用镌刻着符文的长弓。
几只被驯化的异鸟在空中盘旋,不时发出尖啸。
这样的阵仗只应该出现在战场上,而且应该是战场上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可此时却出现在了临淄城的五井里,这一处几乎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了陈旭面前,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
军官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画。
画上的人物栩栩如生,穿着一身贵族华服,扎束着头发,脸庞英俊,眉角上挑,嘴间带着仿佛是嘲讽的莫名笑容。
看到这幅画像,陈旭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画上的这个人,虽然穿着华服、束着头发,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教会自己识字、在五井里讲学、送给自己木葫芦、改变了自己命运的那位先生。
军官伸出手,将陈旭后面的囡囡拉到前面。后面穿着白袍的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听诊器,放在了囡囡的胸前。
“见过这个人吗?”
这不是在问陈旭,陈旭刚张开口,那名军官抽出马鞭,一鞭子抽在了陈旭的脸上,喝骂道:“不问你,你不要说话。”
脸上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下意识地一握拳头。
然而看了看周围的枪口和炮口,陈旭松开了握拳的手,只是默默将这名军官的模样记在心里,然后悄悄拉了一下囡囡的手,示意她听话。
“小姑娘,我问你,你要说实话。见过这个人吗?”
“见过。”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在这里讲学的先生。”
“他讲过什么?”
“就是教我们识字,读书,有时候晚上会讲故事。”
“讲过什么故事?”
“很多。”
“他现在在哪?”
“不知道。”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军官忽然停住正常的询问,快速地说了几个应该是书名的词汇,而且这些书名听起来就是激愤热烈的那种。
“听他讲过这些书吗?”
囡囡茫然地看着军官,军官转头看了一下拿着听诊器听心跳的穿白袍者,穿白袍者点点头,示意没有什么问题。
军官这才把脸转向了捂着脸的陈旭,冷冷地看了陈旭几眼。
“我讨厌你。刚才我打你的时候,你的眼神里没有恐惧,而是一闪而过的愤怒。这让我我很不高兴。这不是你该有的态度。”
陈旭心中愤怒,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才没有将拳头握紧。考试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和前世的世界完全不同;等到得到了木甲术的传承后,更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之人与畜生更大。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前提,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没有那么大。现在自己只是找到了“进化”成人的路,但还没有踏足那条路的正途。
抬起眼,看着那名表达了不满的军官,深吸一口气,已经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一个可以一边做木匠活一边讲微积分的木匠?一个拿人做实验出手就可以传授木甲术的人……他本已觉得先生古怪,现在看来,古怪之外更是强大。
巷子口的战车、楼顶的技击士和贵族射手,便是这份强大的注解。
军官哼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指着陈旭道:“我叫田文琦,记住这一鞭子,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喜欢看到你们这样的人心中牢记我的名字,心底恨不能血溅五步,但却没有能力接近到五十步之内,郁郁一生。”
“我看你们,就像是看戏台上的戏子,只是你们的表情比他们的更精致更投入。我可以让你永远记住,但你对我而言,就像是看了一场无趣的戏剧,今日看,明日就忘。”
话音刚落,军官忽然扬起鞭子,用鞭稍搭在了陈旭捂着脸的手腕上。似乎并没有太用力,只是轻轻一拨,陈旭的手就像是被奔驰而过的蒸汽车撞到一般,直接被甩到了一旁。
鞭稍打开了陈旭的手,军官微笑着,盯着陈旭的眼睛道:“是不是我的作为,更加验证了卓荦说给你的那些话?不公?反抗?你这时候是不是在想,卓荦说的话真的太对了?是不是想如果你有能力,一定要杀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