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三月初三的晚间。
云似白纱,变若苍狗。天空披上夜幕,橘红的色彩渐渐褪去,点点仿佛米粒般的星光一蹦一跳地亮起来。少顷,一轮银河斜挂,夜色下,蓟阳城里也依次出现烛光灯火,吃罢晚饭或者出门觅食的男男女女走到街上,小贩愈发卖力的叫喊、闲逛闲聊的话音、小厮的吆喝与年轻姑娘们的嬉笑……
这个夜,与往常一样,整座城,熙熙攘攘,鼎沸人声。
由于临江靠山的缘故,蓟阳城仅两面城墙,此时一面城墙的大门已关了,而靠近知守殿的城门则是半开着的。
这里少有行人来往,纵然有也会远远绕开,所以相对清净一些。
当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却有一位三十余岁、蓄着络腮胡的男子,带了家仆往这边走过来,走到青砖素墙的建筑物的近处,便听到带有几分自得之意的话语传过来。
“我酒剑仙的法门啊,可是家传的,先祖剑仙李逍遥听过不,没有啊,那创建知守殿的李姓老者呢,哎呀都是姓李的嘛,一家人啦!话说那李逍遥,曾与青蟒厉鬼大战,一剑破山河,两剑碎虚空,我现在虽然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是哼哼,早晚的事情嘛……”
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面上不由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又过了一阵,络腮胡男子才收拢好情绪,走到知守殿前,矮身敲门。
“来啦来啦!”里面有人喊。
开门的却是少年,他眼底闪过一些警惕,站在门口道:“请问阁下找谁?”
男子闻言,正欲开口,李小白大步走出来,笑着:“哈哈,原来是陈兄弟啊。”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
“阿生哥新收的弟子,柳七杀!”李小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指着对面的男子,又道:“这位是城主家的二公子,陈立恒。”
“哦,陈兄弟。”柳七杀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跟着喊了一声。
那陈立恒却是爽朗笑起来,拱手行礼,“原来是楼镇守的弟子!”
话音未落,又对李小白道:“李镇守,我过来之前在福满楼订了一桌酒宴,不知是否能赏脸……”
“咳,上回就跟你说,别叫我镇守了,大伙都是兄弟嘛!”
李小白大手一挥,说道:“快,走走走!”
……
……
福满楼是蓟阳城中最好的酒楼,位于江边,以青石而建,一共七层。陈立恒预留的位置却是在第二层楼的包间里,在他发出邀请之后,李小白便拖着柳七杀同去,临行之际,还带上了赵嫫。
席间,李小白豪饮不断,赵嫫埋头大吃,连柳七杀都在好奇下闷了好几口烈酒,一番推杯换盏,几人很快熟络起来。
为赵嫫夹了几块糖醋鲫鱼后,陈立恒唤来小二,“麻烦再上两坛桃花酿。”
“李兄,刚才咱们喝的都是青梅烧,而这桃花酿啊,则以初春桃蕾为引,专门从外地进的,口感上佳,回味尤甚,你可一定要尝尝。”
李小白面色微红,接过小二捧来的酒坛,凑到坛边深吸一口气,顿时双眼放光,他一口喝下半坛酒,打了个嗝,仍意犹未尽,赞道:“果然好酒!”
“李兄海量!”
“哈,我修行的可是酒剑仙,自是无酒不欢。”
之后,话题便被引到有关修行的方面。
“假如单纯解释修行的话,很难说清的,它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况且每位镇守的修行方式截然不同——酒字当头剑尚在后,譬如此刻,你们、旁人皆以为我在饮酒,然而我却是在修行。”李小白悠然说道。
陈立恒做出一番恍然的姿态,沉吟片刻,饮罢杯中酒,叹道:“我从小就想着修行,做梦都想,可惜独自一人找不到门路,去央求父亲,结果被臭骂一顿……”
“城主是怕你修行有成之后,死于鬼患之下吧?”李小白挑了挑眉,“修行,镇守,呵,像我们这样的人啊,没你想的光鲜!”
酒杯与酒坛重重碰了一下。
“都是往事了,年少时候的空想嘛!”陈立恒自嘲一笑,“且不说资质,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想要修行,怕也难了。”
“修行,不应该是想修就修的吗?”柳七杀正宠溺地看着大吃大喝的妹妹,听到李小白与陈立恒的对话后,他下意识地插上一句,见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自己望过来,微微一愣,补充道:“这句话是先生说的。”
“请教!”陈立恒忽然站起来,目光炯炯,郑重一礼。
柳七杀吓了一跳,也站起来,连连摆手道:“别,别这样,我也不懂的,都是先生告诉我的。”
接下来,他归纳言语,徐徐道来:“嗯,修行,简单来说,它是一件很唯心的事情,唯心这个词,你们能够想明白吗,我不太明白,不过先生曾解释一番。譬如你想要修行,时时想,天天想,月月想,一直想,只要你的念头足够强烈,就能够修行了!”
“这是顺心念的意思?”李小白皱眉思索,似是自言自语。
柳七杀摇头,“不知道啊,那天先生说了好些话,他说灵根,额,资质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他还说人类的身体里藏着世间最奇妙的瑰宝……”
少年人说得颇为缓慢,他的话语声并不响亮,与赵嫫的吃喝声共同回荡在这小小的包间里。
陈立恒细细听着,实际上他听得云里雾里,但当听到那句“只要你的念头足够强烈,就能够修行”时,他眼底的光亮,瞬间绽放开来。
继续聊了一会儿后,柳七杀停住,坐下来看了一眼李小白,又看向桌上的佳肴,发呆。
蓦然之间,楼下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似是发生了吵闹。有几人互相叫骂着,继而是逃窜、追赶及肢体碰撞的声响,很快,有人被打倒了,他痛苦地叫嚷起来,骂出的话语愈发不堪入耳。
“啊!”他又被打了一顿,叫骂声变成求饶。
柳七杀听着,其中有一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熟悉的感觉,自他记忆深处翻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