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楼客生苏醒的时候,整个人是趴在床上的,一条腿仍然保持着盘膝的姿势,另一条则搭着床沿左右摇摆。
又一次,他在修行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单臂一撑,翻身起来,打开房门,抬头望了望天色,发现不过清晨,侧耳听了一会儿,里屋没传来半点动静。
洗漱之后,楼客生伸了两个大大的懒腰,捏了捏肚皮,他不好意思再去问青龙老人讨要食材,于是决定去钓鱼。
翻找一阵,寻来针线,穿过竹林时顺手拗了一节细竹,楼客生走到池塘边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一根自制的青翠鱼竿。
虎头山脚下的两个鱼塘,据说原本是柳父在打理的,如今虽荒废多年,想来其中应当还是有不少鱼的。
楼客生其实不懂垂钓,但大致还是有所了解,刨了些许蚯蚓作鱼饵,抛竿甩线,然后把鱼竿插在身前的泥土地里。
做完这些后,楼客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春时易困乏,他忽然想打个盹儿。
此时太阳不过初升,自枯叶柏的方向徐徐升起,和煦的阳光普照下来,楼客生只觉浑身暖洋洋,眯着眼睛,瞅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水面,他兴致又起,也不管会不会惊扰到鱼儿了,“哇哦”一叫,纵身跃起,直跳进池塘中央,如游龙般在水底打了十余个圈,复冲出来。
水花四溅。
乱发统统披散到脑后,楼客生的面貌终于显露出来。
二十二、三的年纪,因为留着胡须,就显得更老成些,眉毛长且浓密,眼眸明亮,剑眉星目大抵是最好的描述了,鼻挺唇薄,由于总是被遮掩住的缘故,他的皮肤颇为白皙光滑,水珠子在上边滴溜溜地流淌而过……
“先生的模样真好看!”岸边传来喊声,却是柳七杀不知何时跟来了。
“换身衣裳,作副打扮,先生就该是书里的谪仙人了,为何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呢?”柳七杀又问。
楼客生闻言大笑,他控制着自己的身躯,从水里升起,再飘到岸边,重新把长发拢到面前,他说道:“我的这张脸啊,要是不遮起来的话,会多出许多麻烦的。”
他揉着柳七杀的脑袋,又道:“哈哈,你是小孩子,其中奥妙,得过几年再长大些才会懂哦。”
柳七杀一脸迷茫。
楼客生走出几步,伸出右手的食指,朝自己轻点,霎时浸到他衣裤里,沾在他须发、体表的水便顺着牵引汇聚到指尖,然后如一条碧色灵蛇,重新投到池塘中去。
刹那间,楼客生浑身干爽,他依然不满意,又是一指,上空的几缕阳光便凝成一团落下来,将他整个笼罩。
暖洋洋的舒适感又回来了,楼客生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看向柳七杀,只见少年人双拳紧握,一脸憧憬。
“说好会教给你的,走,咱先回家去。”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后边,一根青翠鱼竿晃晃悠悠地飘着,那鱼线上,正缠着三条肥大的鱼儿……
……
……
三条鱼,按照柳七杀的说法,都是青鱼。
楼客生分辨不出来,这无关紧要,他在小院里生了一堆火,打算都烤了吃。
而柳七杀修行的第一堂课,就是边烤鱼边开始的。
没有极其庄重的拜师仪式,亦没有所谓“你为何要修行”的叩心道问,更没有只出现于小说话本中的“其实吾乃万载前天尊某某某,偶入凡尘……”之类的荒唐剧情。
有的,只是一个想要学,而另一个愿意教。
如此而已。
但柳七杀依旧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楼客生坦然受之。
“先生。”磕完头后,柳七杀略微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会不会,会不会没有修行的资质呀?”
“资质吗?”楼客生正在转动贯穿青鱼的木签,闻言停顿,皱眉沉吟,片刻后,反问道:“修行,不应该是想修就修的吗?”
“可是,存在我们村里的典籍中有明确的记载呀,说修行之人必须要有灵根。譬如火灵根的人修火,水灵根的人修水,而有双灵根、三灵根的人则更强……”柳七杀说着,喘了口气,可怜巴巴地继续问:“没有灵根便无法修行,先生,我有灵根吗?”
“小家伙还做过功课嘛!”
心中想着,楼客生看向对面的少年人,开口道:“修行,简单来说,它是一件很唯心的事情,唯心这个词你能够想明白吗?
这样说吧,灵根,嗯,我不知道是否当真存在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姑且先称之为灵根吧。唯心的意思就是你想着自己要有灵根,时时想,天天想,月月想,一直想,只要你的念头足够强烈,你就能够拥有灵根!
我们人的身体啊,是世间最奇妙的瑰宝,额,不小心扯远了,回到修行上,刚刚说到唯心,所以修行亦如是,只要想着可以修行,便自然而然能修行,与资质有什么关系呢?”
“至于村中珍藏的典籍,以后就当故事书看吧。”
听完这段话,柳七杀呆立当场,直到鱼香味飘散出来时,他才忽然“活”了过来,一蹦三尺高,雀跃拍手。
“先生,那我可以修行了吗?”
“你想学的话,现在就可以教你啊。”
楼客生挑了一条鱼,啃了两口后,唇齿余香,心中赞叹自己的厨艺果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他啃着鱼,嘴角掀起弧度,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开口说道:“可是有一个难题,我修习功法的文字源自我的家乡,许多话语难以翻译,想要学这门功法,或许得先学一种新的文字。”
“还请先生教我!”柳七杀神色肃穆,行了一个弟子礼。
“好,既然如此,跟着我念。”楼客生刚吃完一条鱼,顺手用木签在地上写出一行字。
“锄禾日当午……”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
“鹅鹅鹅!”
“鹅鹅鹅!”
“鹅鹅鹅!”
“鹅鹅鹅……”
“鹅鹅鹅!”
“鹅…鹅…鹅,先生,这个字念过许多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