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若棠和贾青也一直忙着考虑墨墨学区房的事情,总不能在这个名字都叫不上的野鸡小学读了算吧。
这段时间,公安局的会议一个接一个,若棠要写的材料一个赶一个。
贾青负责的一个项目也急着出图,她连准点下班都难。设计行业就是这样,没任务的时候空出翔,有了任务头顶着翔。
相比而言,若棠反而比她稍微规律那么一丢丢,至少这段时间是这样。物色学区房的重任也就自然掉到了若棠头上。
若棠刚把一份起草校对好的材料交到领导办公室,忙里偷空打开手机又在“某壳”APP上看起了学区房。他和贾青商量的目标小学就是江南小学,当然是全市最好的学校。
经过一阵子的忙里偷闲,他已基本框定了几个小区,但由于是顶尖学区,这些房子都死贵。像自己现在住的一般的房价均价3万,而普通学区房在4万,像江南小学这样的顶尖学区房就在5万了,更不用说优质双学区了。
若棠拿出纸和笔,一个小区一个小区挨个算。面积大的总价吃不消,面积小的单价又冲破天,不断突破他的认知底线。这都什么价呀!一个60方的单价才4万9,一个30方的,单价却竟然到了5万三。
算来算去,他脑仁发疼,以不到15万的年薪,只有望楼兴叹。30出头,他竟然就有了中年危机的感慨,难怪这么多IT失业男前赴后继要跳楼。
他一直自认算是中产,有房有车有存款。虽然银行还有一屁股贷,但日子也算滋润。怎么一到买房,这中产的自信就像薄冰一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连捡起来的勇气都没了。
可账还得算,结论就是不卖现有住房,再另买一套根本不现实。
如果换房,押上全部身家(当然就差卖车、卖女、卖老婆),缺口近70万,还不包括交易的税费、二次装修的费用,这少说也得小20万。越算越是头大,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有钱就这么好?真是不买学区房不知道钱少。
若棠放下笔,对着这张密密麻麻的A4纸发呆。幸运的是材料一稿通过,直到下班领导也没有召唤自己。
若棠在食堂随便扒拉了几口饭,骑着小电驴就往目标小区赶,钱可以凑,房子必须买。一路骑过几个双学区的小区,有几个还是新交付的新小区。
他有点羡慕,羡慕房子里的夫妻,羡慕里面的宝宝,可以站在更便捷的跑道。胯下这小电驴,如果不是年前青青擅作主张、先斩后奏,估计现在也舍不得买了吧,想想竟有种捡来的感觉。
他绕着几个锁定的老小区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门口的保安开始警惕,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今天初步熟悉了情况,通过实地查看,更直观地感受了哪个小区离学校近,哪个小区周围环境好,哪个小区沿着马路,哪个小区面积大。由于天色已暗,小区外立面,老旧情况,绿化情况都看不确切,下次来得想办法进去。
尽管他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穷,但也要穷的体面,总要矮个当中拔高个,最好能物超所值。虽然只是在小区外面转了转,但若棠感觉这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就像女儿墨墨也跟着他在起跑线上向前迈了一大步,嘴里哼起了“我没有钱,没有钱…”
就这么一路哼哼唧唧到了家。几天下来,丈母娘郑玲似乎习惯了市里的生活,至少在若棠看来已经习惯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家,习惯了无聊时打开电视,习惯了他们经常加班,习惯了一个人冷菜冷饭,习惯了给他们洗衣、拖地、带墨墨。墨墨和她这个外婆之间也越来越“融洽”,她在不断妥协中和外孙女斗妖作法。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丈母娘没有像老妈那样认识一堆朋友,早上不会去晨练,晚上也不会去跳广场舞。
可他不知道,丈母娘也有一点小情绪。这几天若棠和贾青天天加班,郑玲一方面心疼。另一方面也在怀疑,是不是若棠记恨亲家母的事情,故意冷落自己,还捎带了青青。这两天郑玲给若棠又打过几个电话,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语气里满是敷衍的味道。
这女儿可不好说,对若棠的痴迷劲,若棠枕边吹两下,还不得东倒西歪。她越想越是这样,否则来了这些天,青青怎么都没和自己说上几句话,晚上一句“妈,墨墨睡了吗?”早上一句“妈,我走了。”最多加一个饭前电话“妈,晚上加班,不回来吃了。”
今天,哄完墨墨睡觉,她就在沙发上坐等,边看电视,边想心事,边等女儿和女婿。
看到若棠进门,她忙不迭地迎上去:“若棠回来了,怎么又这么晚,饿不饿,给你烧点吃的?”
若棠没有察觉除丈母娘有什么不对劲,低着头换鞋,随口说道:“诶,妈。加了会班,不饿。墨墨睡了吗?”
“睡了。睡前一直在念叨你和青青,念着念着就睡着了。”丈母娘郑玲见他说不饿,就给他倒了杯水,又坐回了沙发上,随手关掉了电视机。
若棠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双手撑开,仰头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又马上坐起来,看起了手机。
好不容易把女婿盼回来,郑玲很想把这些天的憋屈一吐为快。但毕竟女婿不是女儿,她说得很婉转:“若棠,你和青青不要太拼了,身体要紧。每天看你们都这么忙,连和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若棠现在心头正被学区房这块大石头压着,烦闷地紧。心想不拼哪来的钱,不拼拿什么买学区房,天上又不会掉馅饼,难不成去偷去抢去贪污?他随口回了句:“我们年轻,没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郑玲见他把重点放在了前半句,暗自叹气,心有不甘地说道:“哎,这城里每天也无聊得紧,这小区里从早到晚都是些带孩子的老人,每天我看也就早上和晚上能看到年轻人,都快成孤老院了。”
若棠还沉浸在“某壳选房”里,此刻思绪正漫天飘飞,丈母娘的话听得稀里糊涂,嘴里连连“嗯”着。
郑玲心中有些不快,索性直说了:“来了这么些天,感觉比老家还冷清,也没个人可以说说话,也不知这坐牢一样的日子,你妈以前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想想亲家母也真是不容易,这地方还真待不太住。”
郑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以前在老家没人说话,那是客观条件所限没有办法,可现在女儿、女婿就在身边,怎么也说不上话,那种落寞和孤独反而来得更直接、更猛烈了。
若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丈母娘碎碎叨叨,隐约听她提到了老妈,马上警惕起来,可别一波平息一波又起。若棠耳朵虽然竖了起来,手上仍没闲着,随口说道:“妈,我妈回都回去了,你就别多想了。有空多出去转转,认识些朋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啊。”若棠心里其实还有考虑,只是不便说出口,不孤单了也省得胡思乱想。
郑玲听了若棠的话,加上他一脸的应付,心想果然把亲家母回去的账记自己头上了。她有点小慌张,本来这几天就待得没滋没味,再加上女婿、女儿对自己有想法这还怎么待得下去,得把这账再掰扯掰扯。
她想了想说道:“有时候想想,我自己也真是,不就一包过期麦片嘛,墨墨喝了就喝了,我怎么就是忍不住呢,话赶话赶出这么一出。”
她看若棠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如果不争吵,亲家母也不会走,好歹有个人说说话不是,这些天我真挺念叨她的。你说你妈心里是不是埋怨我呢?”
若棠听着丈母娘这话味道怪怪的,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不过他知道丈母娘问的当然不是老妈,而是自己是不是埋怨她。说实话,一开始若棠还真有所介怀,带了5年孩子的老妈这么灰溜溜走了,换做哪个做儿子的能无动于衷。但毕竟两头都是妈,丈母娘走了自己心中同样不会无动于衷。
但这段时间连续几场忙下来,早就忘到哪里去了,没想到老人这么敏感,还惦记着这事。
若棠也借老妈的名义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宽慰道:“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算没这事,我妈也打算回去一段时间,隔壁老张中风这些年,她一直放心不下我爸,天天念叨。加上我姐又怀了二胎,她也得回去看看。你来了,不仅帮了我和青青的忙,也帮了我妈爸,还有我姐的忙。我妈那只是一时气话。”
郑玲心中虽有所释然,但仍是将信将疑,若棠真是这么想的吗?会不会为了照顾她这老脸,口是心非呢?一回来到现在,只顾低头玩手机,哪有认真听自己说话。亲家母是亲家母,女婿是女婿,这若棠到现在也没说他自己怎么想的。不行!必须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郑玲借给若棠续水的理由,顺带挪到了他边上,想开诚布公和他认真谈一谈。没曾想若棠一下就把手机上的画面弄没了,还“咯哒”一声按掉了手机,放进了口袋。
郑玲并没想看他手机,况且什么也没看着。但她的心,却也跟着“咯哒”了一下,什么意思?是在跟谁抱怨自己?是青青,还是亲家母?还是有什么不能给她这个丈母娘看到的?
若棠脸上有些小尴尬,也觉得自己这个下意识的行为有点莫名其妙,可又不能重新掏出手机,这样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玲忍着好奇,把一堆问号憋回肚子里,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你妈回去的事,你没有怪我吧,我从书房搬到客卧去,也是为了能让墨墨睡得自然点,你们回来也会轻松些。”
若棠还没从尴尬中缓过劲,听到丈母娘又绕了回来,脸上多了些不耐烦:“哎,妈,你想什么呢?都过去的事了,老揪着不放干嘛。”若棠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没怪她、没怪她,还要说几遍呢。
这些天他自己都焦头烂额,那点耐心全给了这丈母娘了,他又说道:“妈,有空真多下去转转,别老瞎想了。”
说完,他索性站起身,进了卫生间,留下一脸迷茫的丈母娘。郑玲的确迷茫,这是怪呢?还是没怪呢?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样,郑玲又怎么可能不瞎想,何况这在她看来根本就不是瞎想,而是必须弄真切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