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半的路，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经过颠簸的路段，马车猛地晃了一下，陈里仁睁眼清醒，迷糊地觉着头顶上有些热气，耳边贴着的胸膛平稳地跳动着。
她不禁一惊，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靠进了张士轩怀里，反射地几欲跳起来。往后挪了些，才抬眼看见张士轩淡然地扫了自己一眼，继而翻看手上的书卷。
“…不好意思啊，睡着了。”
气氛一度尴尬，陈里仁撇了撇嘴，眼睛不知往哪放。她没发现自己和张士轩两人独处的时候，他翻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像是…在分散注意力一样。
“无碍。平日扭捏像个丫头，打呼倒像男子。”
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有吗…陈里仁支支吾吾的。她回想起风儿雨儿几个丫头常说张士轩不近女色，这下却琢磨不清他怎么任由自己这么靠着睡。
“听线人说，马场起火仆人们内讧的时候，你同他们讲道理说得字字铿锵，倒煞有点管事儿的样子。”
张士轩放下手里的卷子，慵懒地撑着下巴打量她不安分模样，嘴角不经意间微勾。
“他们慌了也是应该的，我现在毕竟不是马场的人，站着说话不要疼。你真是把他们骗…”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士轩忽然坏笑着凑近，堵着一句：“你如今不是马场的人，而是我的人，这话可对否？”
“我是国公府的人，”陈里仁像躲瘟神一样往后靠，很快反应过来：“那自然也是你的奴才。”
陈里仁嘴上客气地说着，心里却骂骂咧咧的。这个张士轩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究竟有没有别的意思，说话真是没一天安生，偏生又长得那好看。
抓着自己女儿身的把柄，老是明里暗里地逗她。若她不是现代女性，早被他这些开玩笑的话撩倒上当了。
正当再她找不着话下台时，车帘外忽然传来农生不满意的嘀咕：“少爷，就他这榆木疙瘩一样的，出去说你是少爷的下人可别笑掉大牙了。”
“敢偷听呢，把嘴给爷闭了，就你话多。”
张士轩不悦地说了句，外边立马静了下来。
陈里仁暗自笑了一会，掀开侧边的帘子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又偷偷瞄了一眼后面那辆马车，不禁有些低落。
自己对这个晋春儿没好感，倒也没盼着她死。
四个人同坐着一辆马车过来，那可怜的车夫已经没了，可以说正是陈里仁躲过了那箭，晋春儿才会中招，四舍五入自己也有过错。
“回府后我差农生请个好大夫。”
似是猜到她在想着，张士轩忽而说了一句。
待骑兵队行驶进京城，街上已经陆续有了早起的百姓，一个个安分地让道两旁，悄声讨论着，不知道这么大阵仗是出了什么事。
张士轩派农生将她们几个带回了府上，便和大理寺少卿一干人等径直往皇宫去，一时半刻回不来。
国公夫人听闻通房丫鬟遇刺，先是讶异问道为何将她带到马场，听闻是世子吩咐带去学马的，直骂荒唐。
本想罚世子院里那两个跟着掺和的，但国公爷现在消息全无，外边乱着，院里头也不好闹，她早没了心情。
农生请来的大夫说，晋春儿本就吊着那么口气，如今又经过行程颠簸，熬不过去了。风儿惊慌大哭，眼见着晋春儿被盖上白布悄悄抬了出去。
此事只有少许人知道，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嘴里自然是分轻重的。虽说是被刺客杀的，这风头浪尖上，贵胄人家不好也传出非命，解释了也尽是些流言蜚语传出来。
那邹婆婆来院子里一一警告：晋春儿只当是未得及服侍世子便病死的，若是谁传了出去，便乱杖打死。
陈里仁只得暗自感叹晋春儿红颜薄命，摊上张士轩这么个不怜香惜玉的主，刚打发出门就把小命弄丢了。
尚未有消息，国公府上下皆是坐立难安。国公夫人一心在祠堂求神拜佛，只盼着国公爷和世子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从早晨等到了黄昏，在府门口候着的才终于大喜着喊道：“国公爷和世子爷的马车回来了！”
“老爷。”
府上仆人齐齐跪拜。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国公夫人闻声也顾不得礼节，喜极而泣，哀哀啼啼地迎上国公爷。宫里的铁骑兵将军指令一下，包围在府外的铁骑兵全都列队撤了去。
“夫人进去说话。”
国公爷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悲，只一手抚着胡须，一边支着国公夫人的手往厅堂走。差散了其余下人，厅堂只剩国公爷和夫人、张士轩和朱老说着话。
原来从一开始皇帝调寄军马，国公爷早有防备，提前将那批军马调到凉山歇养，又从朱家那儿借了两万匹放置马场。
慕容生只不过是一枚没什么来历的小棋子，本是事发后要杀的，不料被张士轩的人逮住了。
本是指望揪出幕后指使，结果那上官术严刑逼供后忽而改了口，当着百官的面只说慕容生不过是仇视皇亲国戚的下贱人，此事皆是他一人所为。不顾阻拦，带进京便唆使官家立马将慕容生斩首示众了。
国公爷先是解释说此举为了揪出国公府不知来历的内奸，不得已使出这么一招欺瞒圣上。以防还有其他内贼，再烧了真军马，便请求皇帝将凉山那批军马的管辖权收回。
随后又解释道朱家借来的那两万匹皆是拉货及出售的商马，所幸及时止损，火灾中的损失会归还朱家。说辞滴水不漏，加上老臣们相继开口，皇帝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此一来，官家的怨恨怕是更深了，”国公爷压抑地叹气道：“为了揪出一个平民，在天子的眼皮底下暗调两万军马，又与官家忌讳的首富家族做了交易，官家怎能不忌惮？”
不得已为之，而今想来反倒是闯了更大的祸。
“父亲莫急，若是官家真心要搞垮张家，何尝怕没火苗能点着，只怕此次失火不见得是官家所为。”
张士轩平静地说道：“此番火势略大，尽管控制着数目，府上损失了不少银钱，这也是外人有目共睹的。官家再有怒气，也不是发作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