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饶命!”
陈里仁跪倒在地,慌忙替飞灵向国公低头求饶。埋下的眼睛对着地面,肩膀颤个不停。
与飞灵相处这段时间,熟知它的灵性,已经产生了感情。但把主子摔下地可是重罪,怒而打杀是情理之中的结果,她没有能力阻止,只能拼命求饶。
“加之,这奴才驯养不周,来啊,一并打了二十棍丢出府去!”
“老爷冤枉!这马摔得奇怪啊!”
国公大人怒红了脸,看都不看便挥了挥袖子命人将她拉下去,陈里仁惊愕地抬头,慌忙看向周围,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达官贵人家的,除了观望张士轩伤势的人,对她皆是一眼带过,要么眼里带着鄙夷之色。
“且慢!”
正当几个家丁将她粗鲁地提起,欲拖下之时,一个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只见朱老快步走来,拱手。
“大人,”他走到陈里仁身边,看了眼她求助的眼神,弯腰看了看飞灵后腿的伤势,又折回到国公面前:“这马是新驯的,小的也对世子提醒过,但世子甚是喜爱,便牵了过来。况且这马儿的腿伤得奇怪,外膝像受了重创,马膝才扭伤跌倒。世子这一摔只怕另有内情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为之?”
国公压抑内心的怒火,若不是这人是朱老,此时谁说话都未必管用。
“且不说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众目睽睽之下,何人何时能做手脚?”
元晨打量着眼前这个头上夹着许多白发,但眼神犀利的老人,他早知道朱老是退休的老将军,但几年来马赛都不曾见他出过面。
“那马腿上的痕迹,似是鞭伤。”
轻飘飘的一句忽而冒了出来,陈里仁转过眼一看,只见元晨身边站着一个捂着帕子的斯文公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逆着光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细看之下,眉目清秀,一双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如此飘渺。
众人也闻声一看,飞灵后腿上的伤倒真像是一道鞭子打过的,只怕力道狠了些,肿得厉害,不细看看不出来。
连陈里仁都看见世子往马腿上挥了一记重鞭,在场其他稍有练过功夫的男子都应该能看出。
“反正不是爷的错…”
张士轩忽然虚弱地吐出了一句。陈里仁感觉自己脑袋上的筋都快爆开了,这个王八蛋…
“轩儿!”
“世子!”
“轩哥哥!”
国公和夫人见他醒了,忙围住细瞧,其他人也关切地上前。
“王大夫来了!”
一名家丁拉着跑得满头大汗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赶过来。王大夫气都没喘过来,国公便着急地拉着他到张士轩旁坐下。
“如何?”
“世子只是受了些惊吓,外加一点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被这么多权贵围着看,王大夫紧张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毕恭毕敬地答道:“开个方子调养两日便是,大人无需过度操劳。
……
“士轩兄,听闻你马赛落马,全城皆知啊?”
天气明媚,柳伯明提着一个木鸟笼,刚进了府门院子,远远地见张士轩穿着披风在梨花树下看书,农生站在一旁守着,便喊了起来。
“可惜你南下探亲几日,错过了爷的好戏。”
张士轩合上手里的书,勾起嘴角。见着柳伯明手里提的东西,挑了一下眉:“芙蓉鸟,单养最好,你还给提了一对?”
柳伯明笑盈盈地将那笼鸟放在石桌上,摊开手里的扇子:“都说芙蓉鸟单养好,雄的最佳,雄鸟的鸣声悠扬动听,雌鸟的鸣声单调。我偏爱成双结对,若无陪伴,雄鸟鸣声再美,也不过寂寞哀鸣罢了。”
“歪说一堆,爷就勉强收下了。”
“诶,我可没说给你。”
“你兴冲冲地提着来,不是送给爷为爷平惊,难不成是拿来炫耀?”
柳伯明眯着桃花眼,谄媚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他一屁股坐在张士轩对面:“芙蓉鸟有一别名,叫美人金丝雀。我想着与上次你从奴市领回来的少年极其符合,便想送予他…”
一旁的农生忽然被猛的自己的口水呛住,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张士轩习惯了他疯言疯语,平静地饮了一口茶,吐出两个字:“不行。”
“怎的不行了?”
“那奴才,前两日被打了二十下板子,如今还在马场躺着呢,吊着一口气,地都下不来。”
柳伯明有些惊异,眼尾一挑:“为何啊?”
“主子我骑他养的马骑摔了,这不是当然么?”
“你这次竟没替他求情?”
许多事澄明了,柳伯明眼前一亮,拍扇叫绝。
张士轩这一摔,国公以犬子重伤为由,更加无心上朝。皇帝欲派太医前来探望,也一并婉拒。
许多国公一党此时纷纷趁机以国公爱独子心切上奏,恐国公忧心病倒,旁敲侧击与金国公主的亲事。
今年马赛的人比以往多的多,世子落马,国公还怒而把马奴打杀了半条命,多人皆知。
朝廷群臣上奏,加上长平公主时常私下哭哭啼啼谈起张士轩受伤一事,皇帝不得不将此事罢了。
“世子兄这番苦肉计,妙绝妙绝。”柳伯明扇着手里的扇子,摇头叹息:“只是牺牲了这金丝雀,吃了苦。”
画面一转,陈里仁瘫在床上,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话本。古代的繁体字真难看懂,还文绉绉的,像极文言文课本。
吴前揉着腰,面露难色走了进来,唉声叹气:“小人,你说飞灵的脾性也太差了,我好歹是去照顾它的,竟趁我不备踢了我一脚。”
“能踢你,说明它伤好多了。”
陈里仁强忍笑意。
“你这伤还得装…”
吴前话说一半,被陈里仁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既而住嘴,弯腰偷偷地探到她面前:“还得装多久呀,都过三天了。”
“朱老说快了,明儿就能起来。”
经过伤痕比对,毫无疑问是张士轩欲赢心切,鞭子不小心打甩到了飞灵后腿膝盖上,导致它摔倒。但做主子的拒不认错,奴才也没办法。
国公虽放过飞灵,还是罚了她二十大板子,朱老帮着遮掩了过去,板子是垫着包袱打的,还不算疼,不过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你那远房亲戚来探过你,还说过几天就把你调回府上去,要你这几日安心养伤。”
“哪个远房…”
“世子那个贴身书童呀,”吴前见她出神,夺过她手里的话本:“他说要请求世子开口把你调到世子院子里。倒也奇怪,世子骑了你的马摔了,他还想让你调过去,也不知会不会心生间隙。”
陈里仁几乎跳了起来:“什么?”
“不过,既然你们是亲戚,他该要照顾你才是。兴许在世子面前替你求过情…”
想到那日张士轩醒来后,在众人面前对飞灵腿上的鞭伤红着脖子拒不承认的样子,还变着法说她这下人的不是,她气都快气笑了。
要不是有朱老偷偷护着,她早被打得屁股烂开了花,还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女儿身的危险。
那农生就是张士轩的传话人,哪里真是什么远房亲戚?听说他这一摔休养了好几日,皇帝还因此把他与什么邻国公主的婚约撤掉了。
这下怕不是想着法要报复自己,况且这府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女的…陈里仁想想就恶寒。
“我不去。不行,我要找朱老说说去。”
“朱老已经答应了。”
“什么?”
陈里仁背后像被猛地射了一箭,一下泄了气。
连朱老都不肯帮她,到了国公府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