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来,石城一想了想,还是穿了一身军装。马靴铮亮。短发精神。目光炯炯。
“你还是着便装好一点,逃起来方便一点。”牧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妈妈有些奇怪:“逃什么?”
“奶奶,昨天他已经出名了,估计今天长枪短炮会围着他。”
“你不跟去玩玩?不是可以带家属吗?”
“对啊,你可以说是他女儿!”爸爸说。这些天,从天而降的小姑娘已经是家宠了。
“不去。影响他找初恋。”
同学会放在了自然地貌的老稻城中学。这里现在还是一所学校,但每个年级也就只有一个班级。高中和初中都在一起,甚到小学也在里面,总共也不过12个班,操场边的两幢三层教学楼也就只用了一幢。房子已经非常老旧,有些地方用粗砺的厚铁板加固了,估计牢固程度比新造好的时候还要结实。门口的藏文早已剥落,没有人提出修补,因为藏族在亚丁早已不再是主要人群,汉字与英语当然占据了主要地位。门前的路还是叫贡巴路。那个学生媒体的小记者们早已候在大门口。另外,其他媒体的人也簇拥着。
石城一很自然地走过去,跟大家打招呼,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然后跟着小记者们进入了学校。
拉窝拉且迎了上来,哈哈大笑着:“老同学,沾你的光,我们下午的活动改地方了,亚丁最好的酒店昨晚给我准备了场地和一切。”
这一点,石城一倒是没有料到。或许,他们只是修正了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上午的活动十分复古,首先是自我介绍。
除了现在学校的校长,涉及十届的校长来了四个,老师们来了十来个,而同学们一共来了三十八个,这里面还大部分是女性,家属也来了几个,但都自觉地站到了记者群里。也有战斗英雄,当然这些战斗英雄发言前都先致敬了石城一。虽然每个人都只有几分钟发言时间,但还是用了三个多小时。石城一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发言。
“敬爱的校长们,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刚才几位同学向我致敬,我感到十分高兴,也感到十分惶恐。十届同学,每届六个班,第班四十五人,加上老师们,小三千人,一个团的兵力,现在就只有这么个加强排的人数。所以如果我是英雄,那么死去的人,是什么?”
石城一顿了顿:“当然,也有很多人还活着,遍布全球乃至半个太阳系。但就我所知,逝者不下一千八百人。我很喜欢今天在这里开这个同学会,因为这么个礼堂,虽然只坐了我们几十个人,可我觉得,后面每一个空的座位,都有一位同学坐在那里。”
寂静。
“我是一名小兵。有过激昴,也有过无奈;有过奋勇,也有过退缩;有过智谋,也有过软弱;有过希望,也有过绝望;有过镇定,也有过惶恐;有过视死如归,也有过害怕;有过绝地从容,也有过临危惧怕。今天我坐在这里,突然明白,我一直不愿意死亡,不去死亡,奋不顾身地拒绝死亡,是因为我后面这些座位上的同学们,他们不允许,不允许我去死亡!”石城一半转身,摊着左手掌,示意着大半个空着的礼堂。
过道上长枪短炮们剧烈闪烁着光亮。而很多记者也有些痴了。虽然他们见识过许多催人泪目的场景,但石城一这个二十五年生死边界徘徊的男人,简短的几句话,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再一次击穿了他们的灵魂。
“一开始,我并没打算参加这个同学会。因为我不知道还能见到几个真正的同学。事实上,我们班除了组织者拉窝拉且,来的就只有我一个,甚至连一个真正教过我的老师都没有。但现在我坐在这里,我觉得我来对了。因为我的老师同学们,他们都来了。”
仍是寂静。泪水流淌,但没有人擦。
“我很骄傲。我很骄傲!我很骄傲!”石城一把摊着的左手掌使劲挥过头顶,“我不会死亡。我将永不死亡。我还要战斗!逝者安息!战士永存!人类万岁!“两颗大大的晶莹的泪珠划过微胖的脸颊,滴落在尘土里。
最后三个短句,在很多年里,成了人类众多活动标准的结束语。
上午活动的第二项,是在一间教室里上了一课小学数学,是的,没有上初中的课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师,拿起一支不知从哪里手工制作的粉笔,在重新漆过的黑板面前,颤抖地写下了一道四则运算题。所有在座的老师和同学们都举起了右手,老师点了一名女同学的名,女同学准确的回答出了正确答案。如果从教室外的记者耳里,教室里就是一节正常的数学课,有发言,有争论,有批评,有表扬,除了声音都有点苍桑,上了年级的人都很亲切这么一堂课。小记者们多少有点陌生,虽然上课内容能让他们想起幼儿园时的一些回忆,上课的方式仿佛就只有在影视或年长老师的感慨里了。
走出教室,在老学校里漫步,摸着领口处的红领巾和胸口的校徽,还有左臂上的三道杠(大家一定要把三道杠别在他的军装上,遮住了大半个军臂章)石城一对拉窝拉且的怀疑减了几分。活动看来准备了很久,也很仔细。情怀肯定是有的。看到小记者中只有两个人还有戴红领巾,而每一个人都佩戴了绿色的球徽,石城一有一些感叹,果然,全球化的进程是如此迅速,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再是口号,而是实实在在的进度条。
有一位较年轻的军人急走几步,来到石城一的身边,伸出了他的右手:“你好!石长官,我是赵周星晨,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哪个军区?”
“我是地月军区月球战区的,卫星级护卫舰的小舰长一枚,是你的粉。”
“说笑了,你们开舰的,哪有粉我的,粉凯撒粉巴乔还差不多。我们前哨兵也就是死靶子,没有你们学习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学了你的‘城一摇罢’,上个月刚刚救了我一命。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场拉练,恰巧遇上了敌人的奔袭舰队,我是护卫舰里唯一全身而退的。我已经把情况上报了,上面派我到亚丁宇航学院跟你深造。正好我妈妈来开这个同学会,而昨晚听说你会参加,我就跟来想跟你先认识一下。”赵周星云热烈地说着。
石城一心中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我有新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