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南宫燮遥想当年，龙钺国军队气吞山河、锐不可当的情况，不由露出一种自豪的微笑。
就连千夜听了，都有点热血沸腾。
当年的北燕国何其羸弱，只要南宫燮一举攻破了北燕边关，就能成为真正一统神州大地的霸主，功绩卓越，永留青史。
可是，他终究还是没能摆脱亲缘关系的束缚，太皇太后是北燕公主，南宫氏的子孙身上都有北燕的血缘，所以他只能撤兵。
千夜不觉轻轻叹息一声，心想，皇上一心创造雄图霸业，却功亏一篑，着实令人惋惜。只是避免了战争之殇，或许也是功德吧！
就在南宫燮和千夜都感慨万分的时候，姬太后却长叹一声：“想不到如今，哀家两鬓斑白、皇帝无心政务，北燕的三位皇子却都已成年了……”
千夜一听，这才恍然明白，太后说了这么多话，原来只是为了引出这最后一句感叹啊。
南宫燮想到北燕那三位皇子，再想想南宫氏的皇室子孙，玄烈敦厚谦和，璟临混账浪荡，那个宁墨还是个只知道玩得小孩子，对比之下，怎能不胆寒？
他心情越发沉重。
这时，玉大人却没有千夜和南宫燮那么紧张，她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可是看起来却很轻松。
她知道，太后从前对凡事不闻不问，都是因为心寒失望。但如今看到北燕国皇子均已成年的情况，也开始紧张了。
如此抛砖引玉，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玉大人几乎能猜出来了。
四人之中，千夜还懵懵懂懂，南宫燮也还没有看透。
“母后不必担心，北燕的国力战力，一直在朕的掌握之中，只要朕在，北燕就构不成威胁。”
南宫燮劝慰道。
姬太后笑了笑：“嗯，这些事当然不用哀家操心。哀家只是在想，北燕三位皇子为特使，这样的阵容还真是够威武。”
她明显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努力把语气说得平静一点：“他们虽说挂着贺寿的名头，可朝会就是朝会，对待邦国，不可能像对待自家亲戚一样。人家摆明有了充分的对阵准备，不知道皇帝到时候准备如何安排应战人选？”
话音一落，南宫燮脸色一白。
就算太后的声音语调分外平和，可是千夜分明感觉到，这母子之间，爆发出一种奇怪的氛围。她居然觉得无比压抑、心慌。
玉大人却失神看着太后，表情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期待，还是其他更加复杂的情绪。
南宫燮咬着牙，半晌才答道：“龙钺国人才济济，何须为应战人选烦忧？”
太后点了点头：“是么，哀家还以为，皇帝今天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六品司药女官献舞，是因为龙钺国阴盛阳衰，无人可用了。”
这般讽刺，南宫燮当场就拉下脸来，极其恼怒，却不能对自己的母后发作。
“母后言重了，只是让千夜献舞而已，其他方面不会再安排女将上场。”
太后抬眸看了看南宫燮，这冷淡的神情，真是让千夜看得头皮发冷，不知道太后还要怎么刺激皇帝。
她心里忐忑不安，看着太后句句话都不留情面，戳南宫燮的痛处，很担心母子俩吵起来。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说了这么多，都是因为不想让千夜献舞吗？
可若是因此和皇帝反目，那岂不是千夜罪大恶极？
千夜愁得眉头纠结，为难地看着太后。
太后静静地看着南宫燮，眼神越来越悲哀凄凉，仿佛有很多的话想要说，却终究只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让千夜献舞，不过是为了做面子。可是朝会上，北燕使团就会看见南宫皇族子嗣单薄、一盘散沙……伤了里子，还要面子有何用呢……皇帝就不要为难千夜了。”
说罢，她就显得异常疲惫，侧身靠在了靠枕上，用手撑着头，不准备再理会南宫燮。
千夜听完这番话，心里忍不住翻涌起来，想起凝萃庵里那几块无字的长生牌。
太后并不是存心要刺痛南宫燮，而是因为她不愿意让北燕人看到龙钺国帝裔凋零、皇族倾轧的情况……
真相，总是不能说出来的。
真相，总是让人尴尬的。
南宫燮一听，忍不住一站而起：“母后！”
他已经忍了很久，忍得很不容易，没想到太后非要说出这种让人扫兴又心寒至极、伤透了母子关系和帝王颜面的话来。
千夜见南宫燮已然发怒，而太后半点都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儿子的意愿放在眼里，她苦恼得头都大了一圈，忍不住走出来跪在太后和南宫燮面前，高声道：
“千夜愿代表龙钺国在朝会献舞，恳求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准……”
此一语慷慨豪迈，掷地有声，不但南宫燮和玉大人惊讶地看向千夜，就连假寐的太后，都惊讶地坐了起来。
“好……”南宫燮点点头，欣慰极了：“不枉朕对你的器重。”
太后气结，摇着头看着和她作对的千夜，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你说什么？你……”
千夜却转向南宫燮，仰视着他：“皇上恕罪，千夜虽然违拗太后的意愿，但心里想的却跟太后一样。北燕国此来，名为朝贡，实为试探龙钺国的实力和态度，所以皇室的团结才是朝会所要展现的重中之重……”
她明知道南宫燮下令禁止璟临上朝、入宫，到如今心里还有根刺。
她也明知道自己这么说，虽然是顺了太后的意思，但南宫燮必定大为恼怒，说不定就此厌恶她，甚至会以干政的罪名砍了她的脑袋。
可是她不能眼看着太后和南宫燮的关系更僵，何况，她也不愿看着璟临永远被隔离在皇室之外，沉浸在失去母妃的悲伤中，背负着杀害幼弟的污名。
只要她在南宫燮心里有一成的分量，那么她的谏言，就有一成实现的希望。
她实在有些像个赌徒，不过人生，岂非就是一场一场的豪赌？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太透就会没有任何余地。可她充满诚恳和期望地看着南宫燮，只盼望这个皇帝的心，还有一丝丝的柔软。
南宫燮眯起了眼睛，克制着心里的悲怒。
他最钟爱的皇子璟旭死了，还连累他唯一深爱的妃子自缢，查不出凶手，可是有不少蛛丝马迹直指瑀王璟临。
当时，他已丧一子，不能承受亲口下令斩杀璟临的双重打击，唯有禁止璟临入宫，才能慢慢从那让人窒息的悲伤中走出来。
可是，为什么太后不理会他的心痛和无奈，为什么非要逼他去面对那个继承了懿妃全部美貌的儿子……
难道，他是皇帝，就不会痛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