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0105700000010

第10章 遇恩师竭力提携 遭波折冤家聚首

1

李协理要调去济南分行工作的消息传开,顿时在烟台分行内掀起了轩然大波。都知道,分行一正一副是户部银行雷打不动的制度,大家关心的不是李协理去济南分行做什么,而是谁接替他的位置。得知李协理要调离的确切消息,上面也没有说安排谁来,徐经理感到很是奇怪。他对手下几个人翻来覆去掂量了几次,便找了个合适的时间,约姜来远交谈。

办公室内,徐经理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对面的姜来远,也不绕圈子,径直问:“李协理要调任济南,位置空出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来远没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明白徐经理的心思,作为一个年轻人,自己不好太表明什么,说想干吧,有贪官恋权之嫌;若说没想法,又表明自己不上进,违背了对方好意。无奈之下,姜来远只好说:“我这刚来行里才不足两年的时间,这事怎么合适,还要看您的意见。”

“论年龄,你是小一些,但是两年的时间也不算短,各岗位你也都经历过了。说实话,我很放心,没事的时候多关注一下各方面的业务,争取一下。”徐经理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明了肯定的态度。

姜来远见徐经理对自己的期望很高,也不想再打退堂鼓,爽快应道:“一定全力以赴。”

2

酒楼房间内,窗户正对着是月牙湾,靠窗的小桌两侧坐着的,分别是大清户部银行烟台分行度支科长张开元和会计老王。两个人都喝得面红耳赤,张开元眨巴眨巴绿豆大的小眼睛,似想说,又不想说,欲说还休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张口道:“老兄,这李协理要走之事,准确否?”

那老王知道,这张开元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净往上看,不会无缘无故请自己喝酒。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能白喝人家的酒,得给人家点好话才是,便说:“我说兄弟,这次李协理要调走的消息是板上钉钉千真万确。听说,这几天徐经理和姜来远走得很近,经常在一块嘀咕什么。这次的空缺,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莫要错过。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老王挺胸抬肚,口吐酒气胸有成竹地说着,那神态好似他能掌控大局。说完,老王心中得意,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呷了一口。

听老王那么说,心中美滋滋的张开元,白白净净的脸变得有些潮红,估计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便问:“那,你觉得徐经理能定几成?”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虽说徐经理有建议权,但决定权不在他那里,还是在总行。”老王虽无职无权,但这么多年,也摸清了些路数。

“那,要去总行说这事吗?嗯,若早了,怕是不好开口;若晚了,定了就没意义了。”张开元瞻前顾后,掂量着下一步怎么办合适。

“兄弟说得对,在没提这个事之前,还真没法提前去跑,若是一旦被姓徐的那小子知道了就不好了。不过,眼下与你你竞争最大的是姜来远,想办法把他给阻止了,只提拔一个也是你,就不用担心了。”老王瞅着张开元,有些得意地说道。

“怎么办?老兄教我。”张开元见老王那么说,知道他有办法。

“兄弟是聪明人,这事还不会吗。既然徐经理不是最终的决定人,可提前写信给总行,历数他的错误就行了。”老王说出了具体的办法。

“怎么写?他们要来核查,情况不实咋办?现在这个节骨眼,别人是不是会怀疑?”张开元考虑得比较周全,还是有些担心。

“嘿嘿,兄弟不会真不懂吧?别的不好说,现在最流行的是什么?”老王又卖着关子道。

“什么?”张开元不知道这老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问着。

“革命党!现在朝廷最痛恨的就是革命党,给总行一封信,说他经常接触社会闲杂人员,有革命党嫌疑。这事恐怕没法查清楚,既然查不清楚就没法说他是,他也没法证明自己不是。到那时候怕是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还提拔?不拿掉他就是好。”老王看来很知道上面的意思,估计平时把心思都放这上面了。

“哥,真有你的。行,要不你替我找人办办,若成了,必有重谢。这五块钱,抽空买酒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亮光光的银圆,塞到老王的手里。

3

等秋天送走了李协理,新协理的任命批复下来,徐经理看后异常吃惊。本来,他上报了两个人的名单,把来远放在前面,也是这一行的规矩。总行不但没同意自己的提议,甚至连电话也没打一个,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就把张开元提拔为协理,极不符合办事儿的规矩。借着中秋节去走访的空当,徐经理问了总行的人员,与他关系最好的人事部长告诉他,总行收到了关于姜来远与社会闲杂人员交往过多,有革命党嫌疑的举报信。为了不引起人员的思想波动,没下去查办就是他的幸运了,怎么可能提拔?

听此答复,徐经理无言以对。

凭多年的社会阅历,他用脚丫子就能想象出,这信是谁写的。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传言张开元是盛宣怀三姨太太的娘家侄儿,还是不撕破脸皮的好。那盛氏在烟台海关干过,又疏浚小清河有功,现为邮传部副侍郎。这官职在京城不算什么,可在山东,特别是在烟台,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既然张开元敢那么做,总行也默认了此信结果,怕是有高人在后面支招。要不,仅凭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怕是不敢做得如此过分。平日里,徐经理最痛恨背后使坏之人,见张开元年纪轻轻竟然采取如此下作手段,便极其小心,只安排他一些细枝末节没大影响的业务,把很多重要事务交给来远做。这样,姜来远反而掌握了更多的深层次的东西,能力提高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4

大清户部银行烟台分行会议室内,徐经理在主持会议,张开元协理和几个部门头头在开会。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中午,各位大都面露疲惫之色,徐经理在做最终发言:“各位,上午的工作报告大家都已做了审查,姜来远负责最终定稿,抄写一式三份带上,后天晚上的船票,我和姜来远去北京。年关临近,各位各负其责,不要出什么差池。”

徐经理的安排,令坐在一侧的张开元心中很是不悦。他在北京有几门亲戚,本以为自己是协理,徐经理会带着自己去,也好顺便去串串门儿,走走关系。何况,上年徐经理就是带协理去的,也是既成的惯例。没想到,徐经理连个商量都没有,就自己做了决定,他心中颇为不快。令人更为不爽的是,总结报告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都是由协理牵头负责,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应围着自己转,期望笑脸能换点文字,加在总结报告里。今年,徐经理直接把他甩在一边,理都不理,完全由来远来负责撰写报告。那姜来远好像也并不通人情世故,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也未向自己征求意见,就悄无声息地弄完了。张开元看过那报告,写得是不错,可这么做也太目中无人了吧?不用说,一切都是徐经理的主意。凭姓姜的自个儿,怎么也得客气几句!为此,张开元心里不舒服好几天,找了徐经理有空当口,问:“徐经理大体多少天回来?我也想早几天安排回家过年的事宜。”

对张开元,徐经理早就心生不满,这么安排也是刻意为之,便没想着给他准信,只是说:“少则五六日,多则十来天,争取腊月二十三前赶回来。”

张开元本想说要去趟北京,但见徐经理没给他准信,知道说了也没啥用,便把那话又给咽了回去,只说:“我想早一点回去,年后早一点回来。”

“打算何时回去?若腊月二十,也太早了吧!年前正是拉存款的紧要关头。”徐经理话音儿里没好气,表明了不想让他早走。

本来,张开元不想和顶头上司顶撞,可自己还没提出时间,对方这倒给自己限定了,顿时心生气恼:怎么着,看我提拔了不顺眼是不?还别这么说,我这提拔和你还真没关系。去年提拔的名单上报总行,若把我排在前面,也就不用花那十多根金条了。反正我现在也提拔了,就是不听你的,你也怎么不着我。谁不知道?你明面上是去北京开会,说白了是去走关系的吧!我也不是没关系走,这银行又不是你的,为何老给你留情面?想到这些,张开元便不再客气地说:“我在天津、北京有好几个近亲,一年没见面了,过年前得去走走。若晚了,再回无锡就来不及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经理知道张开元不高兴,便没再和他计较,直接说:“那你腊月十八走吧,来远最晚腊月十六回来,腊月十七你们碰碰头,你把手头的工作交给他。”

“交给姜来远?徐经理,这样怕不合适吧?我行规程规定,他是不能签字的。”张开元听徐经理这么安排,心中很是不安,只好拿这个规章制度来说事儿。

“没啥,我回来补手续就可。我回不来,你也不能不回家过年了吧?”徐经理用话语敲打着张开元,话语里表明了我这有事不在家,你还非要提前回家。我这安排了,你还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什么合适不合适。徐经理又回过头来对来远说:“记得回来时捎着授权书回来,把每笔业务按行里规矩审查好,做好登记,我回来补签字。”

张开元如同吃了屎般懊丧,后悔不迭。本想让徐经理难堪一下,没承想会这样安排,无形中提高了姜来远在行里的地位。这正好赶上过年,让姓姜的管几天,怕是会收不少好处。

5

烟台的滨海,腊月里正是北风最大之时,也是最冷的季节。好在还没封冻,开往各地的船只依旧日夜不停地航行着,呼啸的北风把人都吹进了船舱,少了在海上观看风景的兴致。船舱内的房间虽装饰得不错,但空间毕竟狭蹙,不能和他们大清户部银行的客厅相比。徐经理和姜来远对着面坐在床铺上,泡好茶的水杯在固定的小柜子上,水雾霭霭中倒是一派温暖的气息。

“来远,来行里都两年了!提拔你做协理,去年夏天有机会。可张开元从北京吏部找了人。这次带你去北京开会,也好有机会认识认识他们,看尽量给你争取争取,若是哪一天有变化再找,就晚了。”徐经理和姜来远交代这次带他去京城的目的。

徐经理对自己的事情很上心,姜来远很清楚,但也觉得自己还小,也从未把没干上协理之事看得很重,自己做这度支部科长倒整日忙忙碌碌,心里踏实得很。像张开元被徐经理甩在一边,整日里也就是签签字,陪着吃饭喝酒,倒没啥劲。不过,外面传言徐经理好像有啥变化,看来他是想在自己有变化的时候拉自己一把,若真离开了,怕是就难了。

“徐经理,让你多费心了,不过别太为难才好。是不是咱行有规定,在一个地方有任职期限?”

来远没好意思说别的,只好那么问。

徐经理明白来远之意,便安慰道:“现在,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总行规定分行经理在一个地方任职,不得超过五年。从筹备算起,我已在此五年多,恐怕随时都有调离这里的可能。从眼下看,从内部提拔的可能性不大,张开元资历太浅,你也没在这个位置上、年龄也不合适,最有可能是从总行或者其他地方,如青岛、济南等地方调动人来。我怕别人来,你会吃亏。”来远虽未考虑太多,但徐经理毕竟是老江湖,对内外局势看得清楚,分析问题透彻准确。两年来,他和来远日夜相处,对其学习能力、品行是甚为赞叹的。来远做事时能够做到谋定而后动,与外界沟通时据理力争、不落下风,显示出少有的主见和城府。特别是对自己的婚事,在几个有钱的大户人家面前,仍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金钱所动,是能做大事之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对自己官位的要求羞于说出口。

对这些,来远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若是生意买卖上的事情,可以周密考虑、详细安排,力争把事情做好,但官位这东西怎么能够自己开口呢?那岂不是给上级添麻烦?只要自己好好干,上级会看到自己的成绩,给自己机会,就如同今天这徐经理一样。但听他那话,来远也只好表露心迹道:“徐经理,我还小,经历的事情还远不够,您那么忙,无须为我这事情太分心。”

“看你,若说你的缺点,也就是这方面,以后可不能这么想了,其他事情都干好了,这方面也不能落后,前日里开会张开元说的那话,明显是心里不满,你也别太在意他,干好自己的事情,别让他挑了理才是。”徐经理把最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诉了来远。

6

经过一夜的航行,当太阳从船尾升起的时候,客船就进了海河口,天津到了。

河边停靠的各类船忙着装卸货物,一派繁忙景象;越往里走,岸上的各色建筑密集起来,立柱、高檐,突出的阳台,西洋建筑虽多,但总的是中西合璧,杂糅并蓄,繁荣景象超出大家的意料,不愧为“天子津渡”,来远心中暗暗感叹。船靠近码头,两个人弃船上岸,三轮车拉着他们到了火车站,买了车票,见还有两个小时那火车才开,便出了车站找了家小店吃了饭。待到中午时分,他们进了站台,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这是来远生平第一次乘坐火车,也是第一次见到火车。此前,他虽然从报纸、朋友给的书中知道不少有关火车的资料,也知道火车在欧洲、美国、日本早已大行其道,但当亲自坐上火车时,诧异于此庞然大物,行动竟然如此快捷,心中震撼不已。两边的风景如风驰电掣向后退去,那火车停停走走,车上的人上上下下,新奇感尚未退去,那车已过了廊坊。廊坊是个大站,停了许久,那火车一路轰鸣着向北奔去,待到半下午,就开进了前门火车站。

来远提着东西跟随徐经理下了火车,出了站台,西边是巍峨高大的前门,那影子往东北斜着拖得老长;往北那低低矮矮的平房的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城楼,在冬日干冷的阳光下瑟瑟地立着。徐经理告诉来远:“那就是皇宫了。”

两个人往西走着,走了不远往南走就是大栅栏,找客栈住下,早有接待参会的人员将总结报告取了,稍作休息,便在客栈里吃了晚饭。

他们提前到北京一天,就是为了顺便把其他事情办了。徐经理带着托人买好的礼券,一个个部门,挨着送了过去。姜来远脸皮薄,做不了这事儿,再说也不熟悉,自然不用他来做,便在宾馆候着,直到半下午,才有人把他接着赶到了和平门饭庄,参加晚上的饭局。

7

和平门饭庄内不能说是金碧辉煌,却也是雕梁画栋,颇有帝都之风。宽敞的包间内,徐经理邀请了稽核部的谈荔孙等人一起吃饭,他把来远一一介绍给在座各位。在等菜的空当,坐在主位上的谈荔孙与徐经理开玩笑:“徐经理,你这报告是何人所写?你这么忙,莫非这事也亲力亲为?”

徐经理看了看身边的来远,点头微笑道:“这个可不能冒贪天之功。不瞒大家,前几年都是我自己动手,唯有今年的报告不是我起草的,由姜来远先生负责,我也当了一回甩手掌柜。”

“如此漂亮的文章是姜先生所写?请问姜先生哪里毕业?入行几年了?”谈荔孙微微蹙起眉头,用不太相信的口气怀疑地问着。

还没等来远说话,徐经理把话接过:“姜先生今年刚满二十,别看年岁不大,十五岁那年可是黄县秀才第一名,因考取功名之路已断,故入这一行,来大清户部银行已经三个年头了,从柜员跑堂做起,现在可是烟台分行的台柱子。怎么?你看上了?”徐经理开玩笑。

“知我者,徐兄也!难道徐经理肯忍痛割爱?”谈荔孙的话,肯定了徐经理的疑问。

“这个吗,我说了可不算。得问他自己的意见。若是有好的安排,我可不敢枉私。”徐经理很认真地回着谈荔孙的话。

“说实话,总行不缺人,也不缺聪明能干的人,但缺少从基础一点一点做起来又聪明能干的年轻人。”谈荔孙说着实情,其他人也点头称是。

听谈荔孙之言,徐经理知其所言一半是实话,一半是愿景。因为徐经理知道,这个谈荔孙生于光绪六年,祖籍无锡,生于淮安,其祖上曾为盐商、祖父做过知府,家境优渥,从小饱读诗书,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在上海干过银行、后来又留洋日本、做过教师,又高中商科举人。虽年龄不大但阅历丰富,有着非同常人的交际能力,虽仅仅来大清户部银行半年,却对行里情况掌握得非常透彻,与下面各分行经理交流顺畅;虽是如此,能进入大清户部银行总行之人,哪个是等闲之辈?不是个人能力极强,就是靠山极硬,来远要功名没功名、要靠山没靠山,在这里提升的机会不是谈荔孙能说上话的。同时,他也知道,像这样的话题来远是没法接话的,便忙打圆场,接上道:“哪个人不愿意来总行?怕是各方面所限甚多,若谈老弟真有心,给人事部那边多多美言几句,给人家先弄个职务,再来北京也好安排。”

“徐经理可真会说话,我这要人不给,还要给你建言提拔人。可惜今天人事经理有事没来,赶空你正儿八经地在丰泽园摆一桌请一请,弄点上好的葡萄酒,别老喝些二锅头,我给你做个副陪怎么样?”

“来远,你好大面子,一般人请谈经理出来坐主宾都请不动,今天竟然主动提出来为了你坐副陪,还不赶快谢过!”徐经理不失时机地把这事给定了下来。

8

丰泽园饭庄在北京可是上数的大饭店,只是房间内挂在墙上的名人字画,就很有气势。徐经理坐在正中间的主陪位置上,右侧主宾是人事部长孙部长,左侧是会计部长谈荔孙,来远坐在上菜的地方左左右右地忙活着,其他相关人员依次落座。人事部长开着谈荔孙的玩笑:“谈部长坐在副陪的位置上,我坐这里可很不安哪!”

那边上的度支科长也风趣地说:“谈鬼子是留过洋、中过举,既懂之乎者也,也会蝌蚪文,真是中外兼修东西合璧呢!哪一天再开商科进士,怕是谈部长就不在咱这银行干喽。”

听这两位在拿自己开涮,酒也喝了不少了,谈荔孙便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商科进士?我这会的那点蹩脚洋文还中外兼修?今天坐这儿可不说有事嘛!大家看了烟台的总结报告了吧!写得如何?”

听谈荔孙在卖关子,人事部长道:“看了,是写得不错,怎么?可不是你帮着改的吧?若那样,怕是徐经理可丢不起那个人!”

“怕是我给他钱他都不让我改,这报告是姜来远写的,就是这位小伙子。”谈荔孙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来远。来远脸色有些发红,觉得谈荔孙的话有些过了。

“怎么着?你看上了?想调他过来?”人事部长盯着谈荔孙,很是认真地说着。

“呵呵,我想没用。人家还未必愿意来。这可是徐经理的心爱大将,留在烟台提拔重用呢!”谈荔孙说到这里,人事经理就明白其言目的所在。但人事经理不想表态,只是问:“那,你想怎么弄?”

谈荔孙道:“俗话说举贤不避亲,但举贤也不必限于亲嘛!大家也见了烟台的报告,虽不能说字字珠玑,但问题分析得条理分明入木三分,不仅总结的文字好,那问题也说得一针见血,提出了工作规章制度中的利弊,对最基层的工作也做出了详尽的分析方案。我手底下缺年轻、有底层工作经验之人。可徐经理说有意在分行给他安排个协理的位置,若是这样,来总行没啥职务,就不如先在分行把协理给安排了。按说,这事情和我不搭界,但人才难得,我也做个分外之事,也算是为大清户部银行做贡献了,是不是?”他这一番话,倒省却了徐经理的口舌。

见人事部长没说话,徐经理很明白,去年张开元之事,与各人都脱不开干系,便说:“说实话,今天说起这话题有些仓促,一正职、一副职是对烟台分行的制度性安排,若是突破也有难度,但烟台分行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若是人手不够,怕是会影响发展。”

本来,不该当这么多人面说人员升迁之事。但见谈荔孙如此热心,在座的各位都是能说得上话之人,也与此事无任何冲突,人事部长点了点头道:“看来,兄弟知道哥哥的难处。不过,这几年烟台分行的发展势头很好,各项指标并不比济南分行差,这半年再促一促,把数弄得好看一些,尽量超济南多一点。到时,可参照济南分行一正两副的安排,半年总结后,你提报个正式报告上来,我们再开会研究,如何?”

徐经理明白,这人事经理虽没答应一定能成,但把方式、时间,都一一列了出来,应是把此事放心上了。一个协理的位置对烟台分行是个大事,而对总行而言,那都不算事儿了,一般都会通过,徐经理非常高兴,便客气道:“方便之时,还恳请各位领导到烟台去视察视察。”

“烟台真是个好地方。说实话,还真想去看看那张裕葡萄酒是怎么回事。姜来远既然是黄县秀才第一名,还如此年轻,若有机会考个商科举人才是。如若此,以后的提升空间会更大。”人事部长会说话,夸赞着烟台的地儿,夸奖着烟台的人。

“孙部长都说了,来远以后可前途无量啊!还不快谢过孙部长。”徐经理借机便举起酒杯,带着姜来远一块儿敬酒。

9

徐经理挨着到各大部门进行走访汇报,这也是年终岁首分行经理的例行功课,一来沟通一下关系,二来争取点好的政策,为下一步开展工作打好基础。这样的活动不方便别人参加,来远也趁清闲到京城四周转转,内城转完了,便来到白塔寺这边寻访古迹。天虽然有些冷,来远还是很早就出来了,时间尚早,路上行人稀少,见路边一福山包子铺,门口笼屉热气腾腾,店老板在手忙脚乱地忙活着。姜来远才记起来没有吃早饭,便踱步进了包子铺,点了二肉一菜三个包子,一碗豆腐脑,趁热一股脑吃了下去,付了钱便径直往门外走。可能走得着急了,脚被绊了一下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就见一个小孩摔在地上,另一个小孩趔趄着跑过去,急促地喊着:“绍芳、绍芳,怎么了?”

姜来远这才看到,自己刚才那一个趔趄,是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给绊的,应该是这小孩靠着墙边蹲着,自己没发现撞上了。看来,这小孩子撞得不轻,挣扎了几下子,没爬起来。姜来远忙将跨两步将其扶起来,问:“撞坏了没有?”

“怎么样?你没事吧?”另一个小孩子问。

“没事,没……”话没说完,这小孩子又要站不住倒下去的样子。姜来远又将其一把扶住,问:“是不是撞坏了?”

“没有,有些晕。”这小孩无力地睁开眼睛。这时,姜来远才发现,这小孩五官周正,美颜俊秀,好像无力睁眼,但眼睛里却有神采;脸色煞白,几无血色,看似有气无力的感觉。

“绍芳,再这样我们就饿死了,我们要点吃的去吧。”另一高个小孩也有气无力地说道,说出了他们窘迫的现状。

“你们没吃饭?”姜来远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小孩子的处境。

“叔叔,我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热水都没得喝。”高个小孩外向一些,大声说着。

“怎么回事?先吃点饭。”姜来远动了恻隐之心,将这两个小孩带到包子店里,让老板倒了温水,让他们把脸洗了,要了四个肉包子、四个菜包子,两碗小米粥。他们两个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姜来远说着他们的情况。原来,这个高个子小孩叫郑大成,矮的叫余绍芳,两个孩子在戏班学戏已经三年,都要上台唱戏了,可惜戏班老板没了,戏班子也解散了。两个人流浪街头十多天,好不容易找了新戏班子,期待着能有人管顿饱饭,可那些年岁大的嫉妒余绍芳,便合伙欺负他们,余绍芳待不下去,无奈离开戏班。郑大成觉得伙伴走了,自己更是孤单,便也离开了戏班。两人无处可去,又一次流浪街头,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刚才确实饿坏了便蹲在门口,被姜来远轻轻一碰,便歪倒了。

听到这些,姜来远才放下心来。见他们已饿了两天,嘱咐其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当下清明未过,外面天气还冷,他两人衣衫单薄,如果现在出去,刚才吃的两个包子一碗小米粥,一会儿便给哆嗦没了。何况,两个无所事事的小孩,在北京春天的寒风中行走,简直是受罪。想到这儿,姜来远便和包子铺老板打招呼,说在这里待一会儿暖和暖和,过一会儿再吃。

郑大成和余绍芳一听说过一会儿再吃,便开心地笑了。说实话,那热包子和小米粥对饿肚子的孩子来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姓余这小孩不多久便活泛起来,眼睛也变得更加有神,一扫刚才腼腆的神态,问:“叔叔,你姓啥?等我有了钱,一定还你。”

听他这么说,姜来远心中感叹,看来这还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娃娃,快要冻饿而死的人,吃一顿饭,竟然还想着还,爱怜之心顿时涌上心头,便问:“你很喜欢唱戏吗?”

“我喜欢,但是没地儿了。”一说起唱戏,余绍芳大大的眼睛里放出了光彩。

“我不喜欢,太闷了。”郑大成听姜来远问余绍芳,也大声说出自己的态度。

姜来远打定主意要帮助这两个小孩子,便又要了两个肉包子,两碗小米粥,让他们吃了。先带他们两个去买了两套合身的衣服,到澡堂子泡了一个热水澡,待换上新的衣服,两个人顿时大变,精气神十足。

姜来远将余绍芳和郑大成领到宾馆时,已是下午,吃过晚饭见到徐经理,说了两个小孩状况。见其可怜,徐经理也动了恻隐之心,说几个北京朋友与戏班熟悉,看能否帮一下。第二天,姜来远便根据徐经理朋友的介绍,带俩孩子跑了几个戏班。可巧,有一个戏班子正好需要人,见孩子们有基础,银行朋友也是他们的金主,便接收了他们。

临别时,余绍芳抱着姜来远大哭。北京的朋友们闻此,纷纷称赞姜来远乐善好施。戏班老板也大为感动,觉得余绍芳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向姜来远应承不会让他们吃亏,会全力培养。

10

徐经理带姜来远把需要见的人见得差不多了,让来远先回烟台,自己继续留在北京拜访自己需要联系的人员,清明后再回烟台。姜来远便带了烤鸭、什锦八大件等物件,从前门火车站坐了火车赶到天津,买了到烟台的船票等候上船。在港口检票口,他见前面一人背影似曾熟悉,纳闷之际,那人回过头来,顿时令来远吃了一惊:原来是徐镜心。

此时,徐镜心也认出了姜来远,也是吃了一惊。他们知此地非同寻常,便装作互不认识,上船后找一僻静之处,姜来远问:“什么时候来的?”

徐镜心环顾四周后,低声说:“有个紧急事情要回烟台。”

姜来远觉得很惊异,自己问他什么时间来的,竟然答非所问。

方才上船时,看其和一男一女对视了几次,猜测他不是一人独行,来远便问:“你自己吗?”

“你说呢?为何这么问?”徐镜心有些警觉地回答。

“方才见你和身边的人好似认识。”姜来远也不隐瞒,把方才看到的想到的直接说了出来。

“你看出来了?不瞒你说,正好遇到两个朋友要搭船回日本,先从烟台停一下,需要钱,你手头上还能动多少?能想办法淘置些?”徐镜心倒不客气,开口向姜来远问钱的事。

“钱的话手头没多少,带出来的都花完了。如果时间允许,可以想办法筹点。”姜来远已经明白,徐镜心话语口气虽然轻松,找钱也不是为自己,看来是同道的革命同志遇到难处需要钱。

“尽量多点。这样,在这里就不要与他们见面了。他们住东山宾馆,明天晚上八点前到宾馆报我的名字就可以。”

11

经过一夜多的航行,第二天一早船靠烟台,姜来远与徐经理请假说家里有事,便飞也似的回家,翻箱倒柜才凑了不到二十块钱。丁佳怡看姜来远着急,怕有什么要紧事,便问:“需要多少钱?”

“一朋友要出国急用。”姜来远不想撒谎,但确实想不出什么十足的理由来搪塞媳妇。

看自己男人如此为难,丁佳怡略微迟疑了一会儿,便回内房把自己心爱的金钗头首饰取了出来,说:“卖了这个吧!”

“这,这怎么行?这是你的陪嫁,怎么能卖呢?”姜来远被媳妇动作吓了一跳。

“这东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过日子也不能带这个,放在箱子里还占地方。你的事情更重要。”丁佳怡虽是一个女人家,但话语颇有豪气。

“说好给孩子们的。如有了闺女,给她做陪嫁呢!”姜来远说着两个人以前的约定。

丁佳怡粲然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说:“孩子用这个,还得几十年后。如果我们将来有了钱,可以再买。如果将来没钱,孩子们也不会戴这个。况且,几十年后,还不一定时兴这个呢!”

“你真舍得?”姜来远虽这么说,内心里倒有些不舍得,这个不舍得不是不舍得这个首饰,而是不舍得让自己媳妇心里难受。

“有什么不舍得的?你看我们丁家,七八代人,有名有号的堂口也有上百了,现存的还有多少?现天下不宁世道黑暗,如哪一天能安顿下来,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一个女人家也不出去,如果拿这个换了钱,能对你们干的事有帮助,我觉得没什么舍不得的。”丁佳怡的话说得很明白,她已然明白这人世间的大道理,也知道自己男人的所作所为,能够舍弃自己的心爱之物而无私奉献给社会,不用说一个居家夫人,就是堂堂七尺的血性男儿,又有几个能够做到?真是有人说的“最守妇道的是山东女人,最深明大义的也是山东女人”。看来此言真的不虚。

媳妇一番话,姜来远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姜来远一边亲吻着丁佳怡,一边梦呓般说着:“你真是一个好女人,好媳妇,今生今世,我都会好好待你。等以后有时间了,我带你周游世界。”

好一会儿,激情过后,丁佳怡满脸羞涩,慢慢推开姜来远,说:“大白天的,快去吧!”

姜来远见媳妇态度坚决,便将首饰盒子用包袱皮包了,用手提着直奔朝阳街首饰店。店家虽经手的金货颇多,但如此精致的纯金首饰确是少见,又见是大清户部银行的姜来远来卖首饰,便出了二百两银子的合理价格收了下来,临别时说:“首饰先放这里做镇店之宝,一年内不会卖。哪一天姜老板想买回去,原价。”

姜来远颇为感动,谢过之后,姜来远带了银票到东山宾馆报上徐镜心的名字找到房间,见他正与一男一女聊天,正是昨天中午在天津上船时所见男女。经介绍,方知女士姓陈,是马来西亚华侨,不过相貌不敢恭维。另一英气逼人的男士精明强干,四川内江人,姓俞。既然徐镜心没介绍名字,姜来远也不方便问。见过之后,姜来远把银票送给徐镜心,徐镜心接过后转交给姓俞的男士。两个人谢过之后,问起烟台的情况,并对烟台、济南和天津的情况作了对比,言语中非常认可烟台开展革命活动的前景。

听他们说今天晚上就要坐船到日本,联络革命党筹集资金,需要早点休息,徐镜心便与姜来远一起离开酒店。直到几年后,姜来远才知道那天所见陈女士之真名,男士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俞培伦。甚至很多年之后,两位之名不时出现在报纸等各类新闻中,令姜来远唏嘘不已。

12

世事难料。

令徐经理诧异的是,没等来总行任命姜来远为烟台分行协理的消息,得到了总行领导要到烟台分行开会的通知,说是有重要事情宣布。闻此信息,徐经理纳闷至极,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总行领导来?十天后大清户部银行户部银行改名为户部银行的通知已接到,新的公章等已经收到,和一部分大客户也做了沟通,就连登报声明都已经准备齐备,还用总行领导亲自来督导吗?北京那边人已经到了。直到开会前,徐经理才被告知,总行下派了一个协理。徐经理心中异常烦闷,问人事部领队黄经理:“好不容易争取了个名额,本来推荐姜来远,为何又外调来一位?”

“先开会,会后再说。”黄经理怕说多了坏事,不想说太多。

会议室内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讨论着北京来的新协理。姜来远坐在下面第一排,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前段时间表现不够好,总行不认可?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正当他在疑惑之际,就见徐经理陪着几个人进入会议室,员工们站起来鼓掌,当姜来远辨认清楚进来的人时,顿时目瞪口呆,侯长贵,怎么侯长贵坐在了主席台上?怎么会?他怎么参加今天的会?是他吗?没错,就是他。三年多没见,侯长贵模样没啥大变化,只是脸稍微黑了点,神色可好得很。侯长贵来做什么呢?姜来远错愕之际,徐经理宣布开会并讲话,无非是欢迎总行来人,并对总行来的领导一一进行了介绍,当介绍侯长贵是总行度支部工作人员时,姜来远大为震惊。他先是认为自个儿听错了,但想着不可能,徐经理介绍的,怎么能错?可,可是?可他怎么进了总行呢?错愕之余,徐经理请总行人事部的黄经理讲话。

姜来远认真地看着台上,但见黄经理拿出文件纸,很郑重地宣布:“侯长贵为大清户部银行烟台分行协理。”

闻听此言,姜来远感觉不亚于五雷轰顶般,比刚才看到侯长贵坐在主席台上,更感觉不可思议。会议室里人员也是交头接耳,嘀咕声一片。

人事宣布会议很快结束,徐经理陪着总行客人到他的办公室交流,面上的交流结束其他人离开,徐经理问:“黄经理,总行的人事任命我尊重。不过,从烟台提拔一个协理,是领导们都同意过的。这样安排,莫不是总行领导对烟台分行的工作不满意?”

没想到,黄经理竟然摇了摇头,说:“徐经理别着急,绝无此意。听我慢慢说,为烟台这个协理名额,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想到,你们胶东人这么厉害!”

“欸欸,怎么厉害?弄个名额还被人抢去了,哪里厉害了?”徐经理觉得两人熟悉,用话在刺激着他。

“还不厉害呢?这侯协理原来只是米店的账房,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和直隶总督的大公子挂上了关系,硬塞进咱这大清户部银行。鬼知道他哪来的神通,听说烟台要提拔一个协理,又找了哪门子关系抢了这位置。你说厉害不厉害!”黄经理说着,也是满脸惊异。

“还有这等事?那这侯协理的任命不是你们的意思?”徐经理听了这个内幕,那气倒消了一些。

“哪是我们的意思,我们原来都不认识他。”黄经理愤愤不平地说着。

13

狐有狐道、蛇有蛇踪。

两年前,被赶出丁家大院的侯长贵失魂落魄,连死的心都有,想着自己啥也没得到,反而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以这个方式离开丁家大院,名声都臭了,黄县是待不下去了,就是在胶东,怕是也无立足之地。侯长贵一气之下便离开黄县,坐船去了天津,到了北京。利用原来在黄县认识的人,找了家老乡开的米店做了账房,算是暂时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可这侯长贵毕竟做过大户人家的掌柜,其钻营能力非一般的小店掌柜所能比,加上他多年的积蓄,本着有钱花在刀刃上的路子,慢慢就打开了局面,虽说富家权势子弟难以高攀,但还是有机会的。在一个酒局上,侯长贵认识了河南来的孙合成,两个人一聊非常投机,越说越近乎。“你姓孙,我姓侯,算起来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子。”侯长贵借着酒劲说着。

“嘿嘿,老兄,你是山东人、姓侯,我是河南人、姓孙,从哪里能算起来是一家子来?”这喝了酒的孙合成也并没把侯长贵放到眼里,半开玩笑地说道。

“啊、啊,这个……这个嘛。”本是喝酒后开玩笑、套近乎的话,被这孙合成往深里一问,倒不得不说了,那侯长贵说,“这么说,孙老弟没看过《西游记》?那孙猴子可是齐天大圣,这么论起来你姓孙、我姓侯,‘侯’‘猴’岂不是一家子?”

听侯长贵这么说,孙合成大惊。想着自己在北京混了七八个年头,什么能白活的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能忽悠的。能把这扯一块,想必真是人才,遂一口应允结拜为把兄弟。

两人跪下磕过头后,孙合成问:“哥,八大胡同去过吗?”

“还没有去过,忙,没顾得上。”侯长贵用这话应对着,心里想着,哪是什么忙,是不舍得花钱罢了。

“嘿嘿,哥,人家说,在北京,这男人没去过八大胡同,可真冤枉再活一回呢!”孙合成眼珠滴溜溜转着,说着藏在心底的念想。

“那地方就那么好?”侯长贵故作吃惊地问着。

“有好的,也有一般的。你知道,听说那春香楼来了个苏三夹?那个俊、那个迷人。若是有机会去弄一弄,死了也值得。”孙合成啧啧地咂着嘴,感叹道。

“看兄弟说的,那女的比嫦娥还稀罕?”侯长贵见孙合成对这个感兴趣,便尽力地附和着他的话。

“嫦娥?嫦娥算啥!那都是假的,这苏三夹才是真的。你知道不?这苏三夹本名苏三佳,原名苏小倩,据说是苏州人士,其名‘三佳’,本为貌美、才高、艺佳,三者皆好之意,可好话经不住传,后来讹传走了样,那‘三佳’成了‘三夹’,意思是铁打的汉子也搁不住她夹三下,足见其火力威猛、妖娆缠人了。”孙合成说起烟花巷之事来两眼放着色光,那哈喇子就要流下来。

“吹了吧,哪有那么厉害。”侯长贵回着孙合成,装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讨其高兴。

“吹,兄弟是吹牛的人吗?你知道,我那表姐夫守着好几房媳妇放家里不管,抽空就往苏三夹那里跑。一次十两黄金,还不一定能见上面。”孙合成很肯定地说。

“十两黄金?够开个粮店了。”侯长贵惊呼。

“哼,十两黄金算啥?现在全国各地官员来北京拜访袁大总督的人都排队,不少人凭着和大公子的关系才能见到袁大总督,十两黄金算是什么?”孙合成的话侯长贵很信。确实,十两黄金是个价,可对直隶总督、北洋军的袁大人的公子来说,又算什么屁钱?不过自个儿从黄县来,也见过有钱的主,可那大都是土财主,钱是把一点点收来的租子,留了口粮换来的;是豆腐坊里那磨盘咕噜咕噜日夜不停转出来的;是钱庄的伙计磨破鞋底走街串巷赚来的。何曾听说过送银子还要排队之事。

侯长贵见着孙合成对这事如此向往,可自己又不舍得花那钱请他,主要是也觉得这孙合成给自己办不成啥事,便推托说:“哥现在还不行,等哪一天发了财,我请兄弟去会会那苏三夹。”

“哥,咱都多大了,发财要趁早,晚了就折腾不了了。有啥发财的路子,看兄弟能帮上忙不?”孙合成不是对他侯长贵感兴趣,是对银子和那苏三夹更来劲。

“我来北京这也快一年了,你看这遍地的买卖,除了官家的买卖好做,别的这些吃住用的,还真都不好干。就说这贩运粮食,从贩子手里收来,经过千山万水弄来北京入库,防潮防虫防火,麻烦得很,还很难赚钱。”侯长贵叹着气说。

“照你这么说,还没发财的路子了?”孙合成有些失望地说道。

“不是没发财的路子,主要是哥我今年都快四十了,去一点一点干别的,根本来不及。再说,多年了都跟人干,自己没单干过,自己做生意上手还很难。何况我只是对这银行、钱庄的事情熟悉,若是干老本行,倒比自己做生意钱来得快,也稳当。”侯长贵说着自己的真实处境。

听侯长贵这么说,孙合成顿时来了精神,眼珠眯溜溜转了几圈。但是,他对银行、钱庄的道道并不是很清楚,便问:“钱庄?银行?那里面拿钱多?比做生意来钱还快?”

“那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近水楼台嘛!这世上谁缺钱,也缺不着干银行钱庄的,里面的道道,多着呢!嘿嘿!”侯长贵笑得开心,笑得恣意汪洋,笑得有些深沉,深不见底。

“原来这样!怪不得呢!前段时间有个省的钱粮官,放着油水那么好的地方不干了,通过大公子介绍进了大清户部银行,在里面做了个什么部长,敢情里面这么好?”孙合成只知道在银行里干,钱多,但是没想到这么大。

“通过袁公子?怎么进去的?”侯长贵一听这个信息,顿时精神振奋起来,知道这条路走得通。

那孙合成把前后过程一说,侯长贵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咬了咬牙、狠了狠心道:“兄弟,你若能请袁大公子出面请大清户部银行的人出来吃顿饭,咱现在就去苏三夹那里,不用等发财那一天了。”

一听这个,孙合成瞪大眼睛说道:“当真?”

“这事怎能戏言。”侯长贵那小眼睛瞪得溜圆,眼珠有些充血,像是要上赌桌的赌徒一般。

14

钱是人世上最好的信物。

孙合成收了侯长贵的十根金条,自己留下了四根,把其余的六根并两盒上好的茶叶,一起送给了袁大公子。还别说,这袁公子给孙合成的面儿够大,同意出席表小舅子的饭局。一听说袁总督的公子请客,很多人都来凑近乎,一顿饭花了侯长贵小半个家当。大清户部银行的客人见袁大公子亲自为侯长贵捧场,几个管事的又陆陆续续地收到了他的金条,年度人员调整时,便找了个由头将其弄了进来,成了度支部的工作人员。

为了进大清户部银行,花空了侯长贵的荷包,但他依旧从钱庄借了钱,换成金条送给了孙合成。夜都没过,孙合成抱着金条跑去了八大胡同,将横财送给了苏三夹。事后,侯长贵问苏三佳到底怎么样?那孙合成一点也不心疼那沉甸甸的金条,还颇为得意地说:“怪不得人家说,会了苏三夹,皇帝也不回家。哪天兄弟发了财,也请哥哥。”

这人还都是命,就在侯长贵进了大清户部银行不久,那椅子还没坐热乎,就听说烟台要提拔一个协理。他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看看大清户部银行总行的人,不少是留过洋、懂洋文的,还有些是举人、进士都有,自己除了年龄大之外,要功名没功名、要官职没官职,不少部长、科长都二三十岁,比自己小得多,仅仅做个办事员不用说发财,就连还债都是问题。便又借了几十两金子,活动了一番,回烟台分行做了协理。

15

侯长贵做了大清户部银行烟台分行的协理,是烟台市面上的一件大事。况且,侯长贵是黄县人,走投无路之际到京城混了三年,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银行的协理,这协理还不是从当地提拔,是从总部派下来的,那气势自然又是不一样。

侯长贵的传奇刺激着大家的窥视欲,特别是其在北京三年到底干了啥?认识了什么通天人物?无人知晓。但侯长贵发达了,大家都看到了,不是虚的。侯长贵荣归故里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烟台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一时间,侯长贵声名大噪,托其办事的,提前来打通关系以防以后用得着的,甚至有人专程来打听京城消息,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还别说,接胳膊接腿,侯长贵还真办成了几件事情,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在依山傍海之处买了个大院子。侯长贵也做了个明白事,当作和姜来远不曾见过一样,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侵犯,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分行的人在开会,有人慌慌张张来报:“经理不好了,侯科长被绑架了。”

同类推荐
  • 锦瑟

    锦瑟

    家道中落、长相清俊的“他”是家族里学业有望的聪慧子弟,有幸得到伯父资助来到大上海,在富家子云集的圣约翰大学就读。但不久,伯父的盐局被查封,失去经济来源的他陷入困顿。女同学艾茉莉青睐于他,邀其住进堂兄汤姆家的花园洋房,他却因一帧素白小像对汤姆的妻子珏儿情有独钟……小说以李商隐的七律《锦瑟》为轴,叙述了大时代里一个文弱书生的心路历程,展现了主人公在世事中随波逐流、沉浮一生的命运,并以此切入知识分子复杂的精神世界。范迁,1953年出生于上海。美国旧金山艺术学院美术硕士,艺术家,作家。出版过长篇小说《错敲天堂门》《古玩街》《桃子》《风吹草动》《失眠者俱乐部》《白房子 蓝瓶子》,短篇小说集《旧金山之吻》《见鬼》等。
  • 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小说奖获奖作品集(中)

    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小说奖获奖作品集(中)

    百花文学奖是目前中国小说界的风向标,本书收入的获奖作品是2017到2018年度中国当代小说创作的代表性作品,既有在当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名家,也有目前活跃且有向上趋势的新锐小说家,构成了中国文学完整的“小说创作梯队”;获奖作品内容丰富多彩,贴近现实,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当下意义,使本书具有了完全不同于一般同类作品集的独特魅力。本书于《小说月报》《小说月报·原创版》近两年刊登的作品中,由读者大众以及专家评委遴选出笔力更为雄健、格调更为高远的佳作呈现给读者,在文学性、思想性、艺术性等方面,体现了当代文坛华语小说创作较高水平。本书同时包括了《小说月报·原创版》中刊发的原创作品及《小说月报》登载的选载小说,其多元的文化内涵将带给读者更为丰富的阅读体验。
  • 感悟一生的故事寓言故事

    感悟一生的故事寓言故事

    这套《感悟一生的故事》经过精心筛选,分别从不同角度,用故事记录了人生历程中的绝美演绎。本套丛书共31本,包括成长故事、励志故事、哲理故事、推理故事、感恩故事、心态故事、青春故事、智慧故事等,每册书选编了最有价值的文章。
  • 爱妻

    爱妻

    年轻男子制止了福伯的话,“太太,或许你不相信,但我真的跟令千金有缘,也看在这份上,我奉劝你一句,日后请你小心搭乘交通工具,因为你命中会有有关交通意外的劫难。”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可爱小女孩,在一座庙前的广场玩着跳格子。这座庙也还算是香火鼎盛,来往的人不少,鲜少有人会注意到在不起眼角落里的她。细看她,虽然小小年纪,但却可由那细致的五官看出,长大后肯定会是个标致的大美人儿。
  • 背景

    背景

    《背景》是作家易清华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了主人公余致力研究生毕业以后进入公安机关工作的经历,以及他所在的政治部宣传处(小说中一般称二十四处)其他人的官场沉浮。《背景》通过原生态的真实现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展现一个具体可感的“二十四处”,这是一部非常耐读的通俗小说,但是作者却保持了高贵的大师情结。从语言、情节、结构、到主旨,作者都尽力做不让小说落入俗套。从而能在众多类似题材的小说中脱颖而出。
热门推荐
  • 大般若经第二会

    大般若经第二会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第三末世

    第三末世

    一场纠缠前世今生的爱恋,一段错综复杂的生死别离。谁说当年秦始皇没有寻得长生不老药?谁说潘金莲水性杨花了?谁又敢说妲己真的就是红颜祸水?秦始皇双手捧着长生不老药献给主角直叫冤屈,潘金莲每次伺候主角更衣老是以泪洗面,妲己被拥在怀老是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那什么狗屁纣王,一切都是那狗屁死党,姜子牙的一句玩笑话给害的……秦始皇是哥小弟,僵尸王将臣拍哥马屁,哥已不再是传说,哥就是人王秦瘦……
  • 汉末之中华崛起

    汉末之中华崛起

    王宇是一个全世界最顶级的特工,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却意外的来到了三国时期。来到了三国时期,他是如何改变三国文化,又是如何成为那些一个个诸侯的噩梦,听到他的大名都乃为之胆寒。将那些天下闻名的文臣武将一一收入麾下。统一了汉朝,又是怎么远征R本,H国等亚洲国家的!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冷王的人质公主

    冷王的人质公主

    狂风猎猎,夹杂着片片雪花吹打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只是刚刚站在这里,若不是身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白雪,谁能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站了整整两个时辰?“她怎么说?”“公主说了,想要让她见您、随您回去,除非您从这断情崖上跳下去。”“好——”漆黑绝美的眸再次看了对面那素雪冰宫一眼,仰天大笑了几声。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圈子:掌控命运的超级人脉术

    圈子:掌控命运的超级人脉术

    你是否有这样的烦恼?明白人脉的重要性。却始终不知道怎么和人交往。在生意场、交际圈中处于边缘地位,得不到其他人的重视。别人很容易办好的事情。很容易就融人的团队,对你来说却比登天还难。你是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因为你没有掌握全球政治圈、财经圈金字塔尖人物都在运用的终极社交法则——圈子!解密人脉聚集秘术,揭示人脉整合王道!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美漫黑科技系统

    美漫黑科技系统

    当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获得了能从漫威电影宇宙获得黑科技的系统,从此他走上了一条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全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