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如无尽长卷，有人于画中游，亦有人为秉笔者。
叶凭霄立于一张三尺案几前，提笔泼墨，道道大开大阖，有劈柴之力，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地球人，却每每千钧一发之际，越过墨色乱流，笔锋皴逆，玄学得像条锦鲤。
案几在万丈高台一侧，忽有长风将画卷与她的裙摆一齐吹动。叶凭霄按住画卷，冷冷抬眼，耳边已有数道破空之音。
未见她动作，空中便有冰霜蝶群浮现，与破空而来的烈火符文相撞，光与影对峙如天地初开，照向无边黑暗中，十来艘整装待发的S级军舰。
军舰侧门打开，钻出一枚身材五短，形如不倒翁的老者，老者须发早已白尽，看见她，更是眉毛胡子颤巍巍地皱成一团：“瞎胡闹，跟我回去。”
她一挑眉，不怀好意地磨牙，这群兵油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老者似是洞明她所想，一整长衫，慢悠悠道：“要不是我去王母丘采药，刚好救下他们，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叶凭霄画卷一收，大剌剌地两手一摊，就地耍无赖：“过得一天是一天。”
老者虎着脸，劈手夺过画卷，方要开训，忽地一愣：“这是……”
“新鲜玩意啊，地球人，活的。”叶凭霄笑得见牙不见眼。
几乎是在二十分钟前，青央就清晰地感知到，她与叶凭霄的通讯连接被完全阻断了。
完全没过脑子，这位活跃了上万年的社畜掐指就有三个选项：A.永霜林的驻军跟叶凭霄打起来了。B.老不死跟叶凭霄打起来了。C.永霜林的驻军跟老不死一起打了叶凭霄。
思索了一会老不死和叶凭霄深重的师门情谊后，社畜同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C。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青央毫不做作地干拍了几个巴掌以示庆祝，随后，社畜同学发现，下一个选项就有些艰难了。
她们现在要怎么办？
跑吧，叶凭霄现在当然顾不上她，但要是老不死对卷轴有点什么兴趣的话，她就等于自寻死路。
等吧，叶凭霄这个不争气的近万年了科技等级都没涨过，0.0001都没有，别说老不死，永霜林的一拥而上她都得跑路，等到老不死的注意到这卷轴，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唉，人生多艰……
社畜老神在在地想了想，摸出了一枚硬币。
她们现在还在大唐山寺，这枚硬币颇为惊世骇俗，成功吸引了地球人的目光：“你打算做什么？”
青央笑嘻嘻：“无聊，抓个阄。”
“我会。”地球人自告奋勇拿过硬币，拇指盖一翻掌心一落，张开：“正面，选什么？”
青央：“选我们的死法。”
庞：“……”
两人瞪大双眼，面面相觑，庞很快被青央八风不动的笑容搞得毛骨悚然，别开头：“呃，出什么事了？”
“刚才那位小姐姐，越狱被发现了。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她点头，“一，趁他们不注意，溜出画卷返回港口。二，什么也不做，跟着他们回永霜林。”
地球人瞪眼：“这还要选？”
不是妥妥的一吗？
“怎么离开画卷？”
青央淡然点头：“好，我们离开，不过记得，是你选择的。”
这锅庞接得很警惕：“所以呢？”
青央却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她眉眼弯弯，说，“也没什么，只是我最讨厌做选择。人生对我，随波逐流也已然不错。”她轻轻叹口气，“每次都要选，选错了怎么办？”
庞听得似懂非懂，强撑着场面点了点头，“所以，怎么走？”
“和进来一样的。”青央站起身，“只要你不相信这个场景，并找出它存在的矛盾点就可以。”
庞亦起身四顾，只是此处地处偏僻，寺庙占地极广，若要一处处找来，怕是一天都行不到一半脚程。
“麻烦了。”青央抓头。
庞在附近转了一圈，忽然又走回来：“应该不在布景上。”
“？”
“如果在布景上，方才我们转的每一个场景都是开放的，都可以无尽走下去，那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庞皱眉，“不是布景的话，只可能是我们随身带的东西了。”
话音未落，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了庞的左手手心——那里头纂着枚硬币。
“它？”青央摸下巴，“有什么特别吗？”
普通材质，普通大小，纹路刻饰都对，怎么看都是一枚硬币。
庞忽然收起掌心，又抛了一次，硬币落下来，揭开，正面。
青央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多抛几次。”她说。
穿越梦境的时候，青央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感到自己被汹涌的潮水吞没，好像回到最初，凝视着那片不会有尽头的黑暗，野草，道路，星辰，露水——那场远行到底持续了多久？
她已经无法再准确追忆，时光抹去了太多的东西。曾经那么鲜活明亮的呼喊，就这么消失在了宇宙盛大的回音中。
“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就是个骗局，它在每一个抉择的岔路口给你一枚硬币或色子，却从来不说，它只能投出某一面。”
……
庞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我们是现在溜出去吗？”
她回过神，发现她们已经坐在案几上了，画卷在她们手边，叶凭霄不见踪影。
“小心有诈。”她抬头。
庞没回应，只是侧着头，问她：“既然那枚硬币是假的，我们还选正面吗？”
“啊？”
“如果我们没有选，命运指定的那条路，会怎么样？”
地球人女孩的眼神难得亮晶晶。
“……”社畜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如果我们没有立刻死亡的名额的话……命运也只能捏着鼻子，替我们重新规划路线？”
“是的，相似的考验会不断出现，直到我们通过它为止。”庞颇有底气地跳下案几，蹬蹬蹬往前跑了两步，叉腰，“那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躲在哪，也不知道你们是谁……”
“不过你们那里，缺不缺一个专业打麻将的？买一送一带AI，跳楼价！”
监视屏后方，鼻青脸肿的叶凭霄和不倒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恨铁不成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