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自然是瞧不上他这毛躁的性子的,奈何彼此间的利益息息相关,总要顾及些:“本官知道你是担忧令公子,你放心,过了今日本官就替你将他堂堂正正的放出来。”
“你说真的?”
何大人诚切的点了头。
城郊破旧寺庙,时不赶巧,历晖年与栾茗带着清成才刚将人送了回来,就赶上了来隆州以后的第一场雨。
这寺庙比清成曾经所居住的寺庙还要陈破了许多,大半的庙身都坍塌了下来,徒留一尊未塑金身的菩萨像在风雨侵蚀中褪色,而余下的另一半寺庙虽也脏乱异常,可瞧着也是十分热闹,住了约能有四十来人。
做了叫化子的,大抵是何等出身都有,或是后落魄无力谋生的,或是本就只能苟活的,但这些人身子残缺和脑子灵光总归要占上一样,否则实在是躲不下人牙子。
至于做了叫化子之后,那便是前尘旧事皆可抛,哪怕是早前未曾见过,也可以热络的将彼此当作一家人,一来是热闹,二来是多个照应。
于是眼前的破旧除了陈破些,倒是足以与一处家族十分庞大的宅邸来比拟。
“多谢三位恩人送我哥哥和娘回来,此恩无以为报!”
颇小些的那个孩童便是占了一个灵光,最皮子也利索:“既然赶上此时逢了雨,要不然三位恩人在庙上躲会雨吧?瞧这雨下的虽然不大,但天色也晚了,还是等雨停了才好赶路回城中呀。”
“你、你放开我!”
清成胆子小,受不得惊吓,被那孩童忽然拉着手要向破庙中带,难免想要闪躲。那孩童却是噘起了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仿佛清成做了什么极其伤人的事。
“不必了。”栾茗瞥了一眼孩童眼中的浑浊,心中委实是说不尽的不安,尤其她这单薄的身子只淋了会秋雨,便渐渐开始有些发热,像是染了风寒一般,嗓音都腻了起来:“我们这便离开,不多留了。”
栾茗的声音本就有些软糯,如今惹了风寒,听着更是甜腻;可她轻咳了两声,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欲坠,实在不像是能撑到再赶回隆州京中的模样。
“能寻一避雨处就好。”
历晖年拦腰将栾茗抱起,随着那两名小童带着路躲到了一处角落,大抵这些叫化子比较照顾妇人与小童,竟还留有一间完整的屋子。
陈旧,却能遮风避雨。
“爹爹,清成有点害怕了。”
清成攥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嘀咕道:“清成总觉哪一处不大对......”
“清成别怕,有爹爹在。”
历晖年哄了清成三两句,又将自己身披大氅铺平在地,方才将有几分浑噩的栾茗放在衣上,与清成道:“清成是觉得是哪一处不对?”
“清成说不上来。”
清成满是担忧地趴在历晖年的肩上:“就是,就是感觉不太一样,哪里都怪怪的,可是娘身子不好,总不能冒着雨赶回城里去的,要是今天没有下雨就好啦。”
“这雨大抵是下不长的,清成,如果一会出了什么事,答应爹爹,什么也不要看,好不好?”
“嗯!好!”
栾茗听着两人谈话,就如同在听晦涩难懂的梵文天书,分明能听出个大概来,可一入了耳中,就是全然不懂的懵怔了。
真是难听懂些什么,看又看不真切。栾茗在心中抱怨道。
栾茗从未觉得眼皮这般沉过,又沉又酸,只好覆身轻拥着历晖年冰冷的手腕,来寻求一丝安心,以及贪念于这般冰凉的触觉......
她的额间仿佛在散发着沉闷的热气儿,只有与历晖年冰凉的掌心交融,她才能有那么一星半点儿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感受。
“善人。”
那门外推门进来了个妇人,衣衫单薄陈旧,却胜在了人很精神,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栾茗听清了这一声善人,却不喜这一声称呼。
妇人娴熟的卑躬屈膝的样子瞧着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落出来的婆子,栾茗好奇,于是就忍不住想要多瞧上两眼。
“这不是今个儿下了雨,又听那两个孩子说您三位送了他们娘仨回来,故而拿灶火为这位夫人烹了点姜汤。”
这地方竟还有姜汤?
妇人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专门解释道:“虽说是姜汤,其实也不算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毕竟就是些姜末熬出来的水,多少是寒酸了些,却能退退风寒,这天儿呀,阴沉的厉害,染上风寒若是耽搁了,就不免要病上好些日子,那可才是让人心烦哩。”
经妇人这么一圆,好像就合乎情理了许多。
“那便多谢了。”
“行啦,东西我也送到了,您三位先在这避着,等天晴了会有人给您三位报个信的,是躲上一日还是如何,全凭你们的意思。”
话毕,妇人便起身要走,她不经意间的一低头,好像是与栾茗半睁着的眼对视了片刻。
不知为何,这妇人就如同是受了惊吓一般,悻悻的将撸起的衣袖压了回去,才仓促离开,栾茗也只在方才留意了几眼,便沉睡了过去。
头疼的厉害。
清成好奇的绕到了历晖年的身旁,又学着历晖年的模样十分认真的嗅了嗅那碗来路不足算清楚的姜汤,弯弯的小眉毛被呛的皱了起来:“好辣的味道。”
“姜汤就是如此辛辣的气味。清成再闻闻,可还能闻到其他的味道?比如——花的味道?”
“清成真的可以闻到嗳!”
清成满是新奇的又嗅了两下,连连点着头。
除了辛辣的生姜味以外,果真还有股淡淡的清香,被刺鼻的生姜味所覆盖,需得仔细嗅,才能嗅出其间的蹊跷。
历晖年将那碗味道极其蹊跷的姜汤撂在一旁,笑说:“法子倒是好法子,只不过这手段未免太过拙劣了些,实在是入不了本王眼中。”
清成听的糊里糊涂的,只知道怕冷的向历晖年怀中去躲,沉不住气的嘀嘀咕咕:“爹爹,你今天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噢,娘也不说话,清成感觉好奇怪呀,到底是怎么啦?”
他渐渐有点委屈:“是不是清成做错了什么事,惹爹爹和娘不开心啦?如果是清成做错了事,那清成以后一定会改,会怪怪的,不再任性了!”
“清成没有任性,嘘。”历晖年示意清成噤声,又在人耳畔低语:“清成去听听方才觉得不对的,可是门外那些动静儿?”
“嗯?”
清成听了历晖年的话,将身子贴到了墙缝边。
好像是有什么磨刀的声音。
“方才叫你送进去的东西,那些人喝了没有?”
“喝、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