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溜回屋内,关上门,有些生气。
不是因为她,真不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他,也不是因为他们。我生气,是因为我太想触碰他了,回想起他上一次把手放在我身上时,我差点儿中风,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那种浏览卢克个人主页的畏惧感变得细若尘埃,好奇心是疯狂的,从内心深处控制着我。还没坐上沙发,我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他的主页,我毫不犹豫地滚动着屏幕,搜寻任何有“联系”的消息。一如我猜测的那样,艾米·女王·卡瓦诺是他建立的第一批联系人。我点击她的照片,网站跳转到了她的个人资料页面。
命运本可以拯救我,让我免受即将到来的折磨。她的主页本可以被锁住,然后除了促销信息外,我什么都看不到。然而命运一定是恨我的,她的个人资料弹了出来,我点击了她的照片选项卡,那些照片记录了艾米和她的朋友们一起晒日光浴、骑马、在非洲的野生动物园里拥抱狮子等所有美好的时刻。还有她出去吃晚餐,开泳池派对和游轮派对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她坐在摩托车后座的照片。我眯起眼睛,拿起手机仔细一看,在摩托车照片中跨坐的家伙看起来像获得格莱美奖的摇滚天王布洛克·桑松。我的天,不是吧!
我的自尊已经打包好行李,彻彻底底地离开了我。她每张照片都咧嘴笑得像柴郡猫一样,充分享受着她的生活,尽情地活着。
我眼里充满了嫉妒,呼吸中散发着醋意,连舌尖上仿佛都是酸葡萄的味道。
不知道哪个更让我嫉妒,是她那好莱坞明星式的生活,还是我生病之前从未骑过马的事实。阳光从窗口透了进来,但我没有时间将自己晒成古铜色。我从来没有听过音乐会,更不用说坐在顶尖歌手的摩托车上依偎着他了。但以后总会有时间的,总会有的。
我的手在颤抖,轻点回卢克的个人主页,我放大了一张他的照片,盯着它看了几秒钟,然后用大拇指触摸着他的脸。也许,他对我微笑是因为他为我感到难过,也许,只是为了激怒艾米。也许他想让她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那样她就会离开他。我用指尖拉扯拇指上的死皮,反向撕开它,让它流血。
今天真是够了!我决定了,把手机扔在咖啡桌上,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什么都不想了。我很生气,把屁股下的杂物全都扔了出去,然后将自己裹在一个毯子里,任由它将我吞噬。
但是,这太闷了。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感觉就像有人在毯子底下放了把火。
这是令人沮丧的,因为我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与外界隔绝了。曾经,把自己隔离开来是我的基本技能,这就好比是我的瑞士军刀,我的水壶,以及能让我找到家的指南针,但现在我已经失去这项技能了。很好,又多了些可以添加到我不断增长的新体验列表中的东西。
我很生气,将毯子从身上拽了下来。我也许没有一匹马可牵,也不认识任何一个摇滚乐手,但现在太阳正在炽热地闪耀着,我没有理由不走出门,去后院自拍。我总是抱怨自己有多苍白,也许多一些色彩会让我看起来更有生气。
也许我可以利用这股冲动,这种成长的动力来创造一个新的根触,一个不同的思维模式。对吧?
“对!”我下定决心,然后走上楼梯。
我知道我有一套比基尼在家里,它和艾米的那件不一样,艾米的那件全是白色的,前面有一个半月形的金色按钮。
我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内衣抽屉,把它放在这里是合乎情理的,因为比基尼上衣和胸罩差不多。我在一双双袜子,也许有一百万条紧身裤和内裤,还有一些运动文胸中找来找去,这才让我深刻地意识到我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的舒适与保守。我的内衣几乎是千篇一律的白色或黑色,没有任何装饰或图案,因为这样才舒服。而且如果我想要掌握这个花花世界,我就不能去担心那些令人发痒的花边或蕾丝。
天啊,这真是一种令人沮丧的思维模式,我怎么没注意到我的病也同时接管了我的衣柜呢?我拿起一双原本是白色的腿部保暖套,它们已经被染成了洗碗水似的灰色。当我把保暖套扔进床尾的垃圾桶里时,我想这个抽屉应该是对我生活的一个真实写照吧。
比基尼的上衣被找到了,它蜷缩在厚厚的羊毛袜子中。它是纯黑的,可以系在我的脖子后面,这应该是在买一本杂志时免费赠送的。生病之后我还没有买过比基尼,而且在此之前我也没什么胸可以放在里面。
脱下安全又温暖的毛衣,我拿起比基尼上衣,像戴米奇手套一样系上它。我把头发向后梳成一个发髻,然后跑到妈妈的房间去找防晒霜。
她在浴室里放了两种防晒霜,一个是防晒系数为二十的,另一个防晒系数为五十的。我仔细阅读了两个瓶子后面的使用说明,仿佛在拆弹。我选择了防晒指数更强的那瓶涂在身上,回到楼下时,我比上去之前还要白五十个度。
在过去的几周里,几次恐慌发作和一个持续紧张的胃已经让我瘦了好几磅。我摸了摸自己的臀部,注意到我的身体比以往更有棱角。总之,我看起来很可笑。把手指卷绕在门把手上时,我想,也许我该略过日光浴。谁想要看到一身皮包骨套在比基尼上的照片呢?“这并不是足以让你不去尝试的理由”,我可以听到里弗斯医生在我的脑海里这样说道。她会告诉我,不要为了拍照片而去这样做,你要忘记这一点,你是因为想做日光浴才去的。
我需要日光浴,我一边在脑海里纠正这一点,一边拉开了门。
对于席卷而来的热浪来说,我像一台碎石机。这里如此温暖,我的脊椎不由得一阵战栗。太阳就像一颗柠檬,这柔和的色调,又像细烟,模糊了妈妈那怒放的花园的界限。花朵的香气在庭院中飘荡,几乎要把我的脚绊倒了。有那么一秒钟,我以为自己意外地打开了十九世纪英国乡村花园的大门。
庭院空间大到足够建一个游泳池,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的祖母在去世之前,本想给我们买一个,但妈妈说我们不需要它。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她不喜欢玩乐,后来我发现她和特里普一家有过沟通,而他们让她对此感到愧疚。
我的大脑在急速旋转,早已准备好让我待在里头出不来了。我抬起双眼,晴空万里,但我并不是真的在意天气,我是在寻找飞机,因为我读过它们从天上掉下来的故事。我看着树,因为我知道它们也可能会倒下来。地震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我无法预测它们的到来,然后是蜘蛛和蛇……任何能迫使我离家去医院的事情都是担忧的主要来源。
事实上,我的求生本能似乎在这一天开始出现故障。这很糟糕,也许一个拥有正常思考能力的人是无法理解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离开家去寻求帮助,哪怕这关乎我的生死。
我赤着脚在马赛克旗帜旁停了下来,这是我们庭院的标志。我在新鲜的空气中蠕动着脚趾,测试着外面的温度,仿佛暴露太多就会烧焦皮肤似的。
十五分钟后,我的脚趾开始抽筋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让它们再伸出去更多就开始抽筋了。我的脑子里正循环播放着活结乐队的歌曲,整个右脸毫无知觉。我累了,并让自己陷入了一阵干涩的呜咽中。
算了,去他的,让这些思维模式见鬼去吧,让根触见鬼去吧,让艾米的照片也见鬼去吧。去他的一切!在生命被卷入这些事之前,我的生活从未如此复杂。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仿佛也同时关上了外面的世界。我冲进了厨房,刚走到大厅就被迫停下了。前门大开,卢克在门廊上。我不能确定,但我想我看到了一辆香槟色汽车的踪迹,就在他身后。
门是开着的。
为什么门是开着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周围的环境,门是开着的,所以肯定有人从门口进来了。
“嗨……”
“妈?”我打断卢克的话,在楼梯上叫喊着。在我等待应答时,他一直保持沉默。“妈,你在家吗?”
“诺拉,怎么啦?”在我第二次的呼喊仍没有得到回应后,他问道。
“为什么门开了?”我在颤抖,仍旧扫视着左手边开放式的休息室,以及右边楼梯旁的书房。
“我可以回答。”
我转过身来,盯着他,完全期待他能说出自己打开门侵入我们房子的事实。
“之前,当你走进来想要关上它的时候,它反弹了回来。”卢克回答道,同时冷漠地耸了耸肩。
“不!”我嗤之以鼻,这真是荒谬的想法,他肯定在撒谎,“不,我确定在我走之前把它锁好了。”如同机器程序一样,如同一个舞者记得她跳过的每一个舞步一样,我已经养成了习惯。
“好吧,”他一口气说了出来,“但也许这一次你忘了。”
“不。”我说着,同时走到了门口。在这一点上,我更愿意相信是巫术或魔法导致了此次的不幸事件,而不是我自己。我查看门锁,看到门闩,即应该插入门框的一个小孔,并保持门关着的那个小插件,它不在那里。
不会吧。
我不会忘记检查锁的。锁闩咔嗒一声,自从那个被称为“帮手”的不速之客来过我的房子之后,我就关上了门闩。
一定是哪里不对。
这要么是黑魔法,要么就是锁坏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锁片,把手指塞进闩锁的凹槽中。当我按住按钮并扭转时,这就是它所应该在的位置。我们安装它的初衷是因为每次妈妈去拿邮件时,都会穿着睡衣被锁在门外面。
我记得自己是那样做了,我确实按住按钮并扭转了它。当我看雨的时候,我还把闩锁藏了起来,就怕万一发生了什么怪事,自己会被锁在门外进不来。
“我不记得自己有检查门锁没锁,也不记得是不是打开了门闩,为什么我不记得要检查它呢?”指甲匍匐在我的大腿上,开始搔抓皮肤。又一件新的、邪门的、可怕的东西要添加到我的体验清单里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用一辆独轮车才能拖得动这个清单。
“诺拉,没关系的。”
“不是的。”我厉声说道。这怎么会没关系呢?我不会忘记做这些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事情,我不会忘的。不过我确实忘了,那么我现在到底是谁?还是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