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
中午放学的时候陈儿子来找我出去吃饭。我把倩倩也带上了,三个人在校外晃悠晃悠,找到了家螺蛳粉吃。吃完又继续在校外晃悠,把各个快递点记了记,陈儿子开始研究学校周围外卖以及网吧。
绕到学校后面篮球场的时候,陈儿子在栅栏和电箱间隔处找了个人为破开的大洞。他研究了会儿,认真地和我们说“以后咱们就从这里逃课,隐蔽,安全。”
我白了他一眼。倩倩却靠过去研究起了那个洞,仔细端详了良久。
九月夏天总是太热,我们三都是走读,逛了会儿溜进奶茶店,玩玩手机磨蹭到两点,回去上下午的课。
然后上课,下课。新老师来,企图混成旧老师走。又一个新老师再来,再企图混成旧老师走。铃声响,铃声又响。人们笑了累,累了笑。
就放学了。
毕竟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老师只是见个面就散。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陈晨在楼下堵我。说他爸爸今天说送我们回家。
“你都搬家了,不顺路,叔叔送我干啥?”
“不知道,你问他去。”
他很不耐烦,把脸倔地扭到一边不看我,我也不好多问。
“走吧。”他对我说。“带你见见这个学校的老大。”
我们就走回了那个有破洞的篮球场。陈晨四处望了望,然后带着我朝3号球场走去。他吹了个口哨。四处男生回头望来,很快又别回头去,打篮球的打篮球,看篮球的看篮球。只有一伙男的笑着看来,也吹起了一片口哨。场上一个一米八的寸头壮汉投进一个三分,笑着朝队友挥挥手哟呵了两声。再小跑向场外,拉起另一个壮汉,顶替他上场。再朝我们走来。
“这是尚哥,尚江洋,”陈晨小声对我说,“咱们校篮球队队长,人可仗义。”
“嗷。”我回答。
“哟哟哟,陈哥陈哥!”那个尚哥边走边朝着我们挥手喊到。
学校老大篮球队队长这个出场方式我是没想到。
“哟哟哟,尚哥尚哥!”陈晨也憨憨地回应。
尚哥看我一眼,似笑非笑,轻挑左眉,“这是弟妹?”
我没等陈晨回答,一手掐着陈晨的腰子,严肃地回答“我是他爹。”
尚哥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然后看向我“好的,你以后就是我妹妹了。陈哥,哈不对,陈侄儿,以后得叫我尚叔叔了啊。”
陈晨一脸无奈,表示很认同。
我们俩跟着尚哥去了3号场他兄弟们坐着的地方。先给我介绍完身份,大家笑完之后便也开始和陈晨认起亲来。
我悄悄问陈晨,“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
“暑假啊,”他回答。“暑假无聊,出了成绩没考上终南,我爸找了尚哥他爸,教育局副局长,把我弄进来了。认识了尚哥,暑假无聊约出来打球,就熟了。”
“唉妹子你在哪个班?”尚哥突然问我。
“二十一。”
“可以啊,次零班。”
“还行还行。”
虽然教育局整天说着教育平等教育平等取消尖子班,于是我们学校只分了零班,次零班,重点班和平行班,没有尖子班。好一手偷天换日,欲盖弥彰。
尖子班对标清华北大十大名校,次零班对标985211,重点班对标一本,平行班只求上本科。
“不过我妹妹在9班,零班。”尚哥努力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可隐约带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可以啊尚哥,清华北大光荣家属。有升官发财别忘了我们啊!”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尚哥开心笑起来,两支眉毛扬得高高的,“我妹妹叫尚秋水,有机会一定带你们认识下。”
尚哥转身从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包中华,熟练地弹出一根,面向我,“妹妹来一根?”
“不了不了,”我摇了摇手,“不会抽烟。”
尚哥一拍大腿,“好妹妹!看看我干的是啥子事,幸好没把你带坏!”
然后转头又把那根烟朝向陈晨,“你来不?”
我侧歪头,看着他。
“不了不了。”他也挥了挥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是个气管炎!”
周围大笑起来。
NO.8
尚哥一伙人打到六点打累了,嚷嚷着去吃饭去吃饭。陈晨也跟着起哄,喊着“麻辣烫麻辣烫!”
“我们不等陈叔叔了吗?”
“等他一个小时够了,该让他等我们了。”
提起他爹他就不开心,可他不开心确又什么都不肯说。
但我隐约猜到了。
陈晨冷着脸背对着尚哥他们给陈叔叔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一个半小时再来接我们,转回去又笑着去和他们谈天说地。我们一伙人打了几个滴滴浩浩荡荡朝麻辣烫飞去。
吃饭时陈晨豪气万丈地去灌酒。
“来好兄弟一口闷,我干这杯白的你们喝啤的就行别客气!”
然后他咕噜咕噜地喝下一整杯雪碧。
尚哥被他豪气感染,按着他让他干了两瓶啤的。
我们一小时就吃完了,和尚哥一伙告别后,我们便开始在商场闲逛。
“咱去吃冰淇淋?”他问。
“不去。”我答。
“那奶茶整一杯?”
“你还没喝饱?”
“就当醒酒茶嘛。”
“那玩意儿能醒酒?”
“都是茶都是茶。”
他推着我去买奶茶。
很尴尬的聊天。我们说完这些买完奶茶也没啥说的了。他知道我想问什么,可他不说,我又不好问。我知道他酒量很好,这两瓶没什么大碍。他主要不想被他爸知道他喝酒。
可陈叔叔早已经很早就知道他喝酒了,陈叔叔也喝没说过他,可陈晨总是想去做一个好儿子,广义上那种。
可他也会忍不住难过。
晃荡了半小时我们去商场入口,发现陈叔叔早就在那等我们了。
搬家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陈叔叔,可他家和我家是世交,看着我长大。陈叔叔身上一直有一股精英人士的自信,除了在陈晨这,他这位父亲总是在儿子这边怯场,无法叱咤风云。
“欣欣!又漂亮了啊!”陈叔叔热情地和我打着招呼。陈晨依然冷着脸快速上车。
“唉你慢点,”陈叔叔朝陈晨迈了一步,却没跟上去,只是在背后问,“今天欣欣饭钱你付了吧。”
“付了陈叔叔,陈晨付了。”
“付了就行付了就行。”陈叔叔笑着给我开门。
在我上车前,陈叔叔用只有我们听的到的音量小声说“国庆我和你顾阿姨结婚,你记得要来啊。”
NO.9
这就是我猜陈晨不开心的原因。
陈晨父母离婚了,在我们十二岁那年。
那年暑假陈晨和他舅舅去伦敦看奥运会了,我在家门口,看着陈晨妈妈一箱一箱地把东西往外面搬。然后也去伦敦。在伦敦问陈晨,“喜欢伦敦吗?想和妈妈一起在伦敦生活吗?”
陈晨是被他舅舅送回来的。陈晨妈妈再也没有回来,只是小时候偶尔放假,陈晨舅舅会把陈晨送往伦敦。
在我的记忆里,陈晨妈妈是个律师。好看,帅气,善良,春节见到我们一定会抓一把糖给我们吃,是整个小区女孩都想成为的女人和妈妈。
十二岁之后,陈晨妈妈离开我们小区,邻居开始闲言碎语起来。说她太强势了,家里家外必须由他做主。说她太爱工作了,没有尽到一个女人顾家的责任。
于是女孩们不再向往成为陈晨妈妈那样的女人了,小道消息热闹过了几年也终究死于平淡,她也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视线。
直到顾阿姨出现在我们小区,我看着陈晨看着顾阿姨那说不出来的眼神,我才想起来,这么多年,我们好像都没问过他,他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爱他妈妈吗?
他恨他妈妈吗?
没人知道。我想问,却总找不到对的时间。
陈叔叔送我到家,我爸爸妈妈热情地泡茶给他和陈晨喝。陈晨笑着拒绝说喝多了睡不着。陈叔叔把喜帖递给我爸妈,彼此说了好些场面话才离开。
陈晨笑容灿烂地离开,越来越不让人看清他的难过。
我妈妈反复摩挲着喜帖。看了看我。
“老陈和小顾也是不容易。”
“嗯。”我回答。
顾阿姨比我和陈晨大了十岁,比陈晨爸爸小了十岁,九零年,风华正茂。
“唉,”她叹了口气,“陈晨那孩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看着点。”
“好。”不用说我也知道。
我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编着QQ消息。
“QAQ!小陈不哭!爹地永远在你身边!”
好像在拿可爱修饰惨烈,删了。
“顾阿姨也不错啊,长的又好看又年轻,说是你小妈多有面子。”
好像有点戳他的痛处,删了。
“我们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的。陈叔叔走出来了,你也要早点走出来鸭!”
可走出来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要走出来要向前走,一堆鸡汤文学也给了我们一堆走出来的方法。
但难过,一直是难过啊。一直都在。
难过就像我们在路上挖了个坑,我们会在坑里待很长段时间。或许有人会把我们拉上来,或许没有。只是无论我们有没有上来,上来之后走了多远,回头,那个坑还在。
我把短信删了写写了删,一遍又一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很心疼他,但我终究不是他,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多难过。
我辗转反侧到十一点,短信依然没有发出去。
“晚安。”他突然发来消息。
我看着屏幕回他。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