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缪清一路连跑带颠地往文学教研室所在的B1楼来了,站在楼门口喘气。
脚上的两只高跟鞋简直要磨掉她的双脚,她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穿鞋。她怪自己早上脑子发热,为什么偏偏决定要在今天穿上新买的高跟鞋上班。
好不容易到了二楼,缪清再也不想忍了。她扶住楼梯栏杆,脱掉高跟鞋拎在手上,赤着脚一拐一颠地进了唐隽晖的办公室。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在平日里只有唐隽晖做得出来的事,今日缪清也做了。
和唐隽晖一个办公室的老教授高中文正收拾教案准备离开,抬头见缪清拎着两只鞋站在门口有些愣住了。缪清忙打招呼:高教授。
高教授含混不清地回应着:哦,哦。。。缪老师。便急忙夹着书本出门去了。
高教授走到门口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了摇头。
缪清对着高教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唐隽晖刚给水杯加了水,抬头笑着对缪清道: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她打量着还在喘气的缪清:哦,我想想喔。。。对了,这出戏叫:脚踏实地,对不对?
缪清不理她,径直到唐隽晖的办公桌对面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承院长和他老婆吵起来了,就是那个他爸和他妈。。。
唐隽晖露出迷惑的神情,道:承院长和他老婆?
缪清点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一桶普洱茶。。。你收到了,对吧?
唐隽晖坐下来,问道:什么好像?那茶怎么了?
于是,缪清就把刚才在承院长办公室门口听到的,简明扼要地给唐隽晖转述了一遍。
唐隽晖道:我也知道普洱茶可以很珍贵,可却没有想到它会是承院长的宝贝。
说着唐隽晖打开书柜,端出那桶普洱茶。
缪清惊讶:哎呀,他确实是给你送来了?你竟然就这么把承院长的宝贝放在柜子里了?
唐隽晖:是啊。到底怎么个宝贝法?你倒是说说。
缪清:我哪知道如何宝贝啊?不过我好像听说承院长是个普洱茶发烧友,他退休以后最大的心愿是要遍访云南大大小小的茶园。。。
见唐隽晖瞪着她,她又道:。。。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唐隽晖:哎,你说你也真是的,既然听了个开头,你倒好歹多听一会,弄明白个子丑寅卯啊?
缪清眼睛一瞪:哎我说你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听墙角的下三滥啊?再说那院长办公重地人来人往的,你就不怕我被抓个现形啊?万一要是院长出来我怎么说?我说对不起承院长,我猜很可能是承公子把您的普洱茶送给唐隽晖了。。。哦,您问我唐隽晖是谁啊?她是文学教研室新来的老师,这学期刚来的。。。她是我闺蜜,所以我想在这多听一会,好弄明白赵钱孙李、子丑寅卯。。。这样行吗?
唐隽晖笑道:瞧你这伶牙俐齿啊,都快赶上林黛玉了。恐怕这会子就算是有三五个唐隽晖在场,也说不过你一个。
缪清也笑了。
唐隽晖用一只手指放在嘴边做嘘状,示意缪清安静,然后轻动玉指,解开绑住紫砂桶的黄色绸带,接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桶盖。
哇,两个人顿时只觉得那不起眼的桶口发出一股扑鼻而来的兰香。这香气香得透墙,香得纯粹,仿佛沁人心脾。
两个人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似乎恢复了说话的本能。
缪清道:天啊,这是什么香味?我这辈子都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香气。
唐隽晖道:你这辈子没闻到过,我这辈子也没闻到过。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香气整整错过了两辈子人了,哈哈哈。
哈哈哈,她们大笑起来。
可她们再仔细看那里面用来包住茶叶的竹叶子,看起来有点破旧。
两个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唐隽晖又小心地盖上了盖子。
缪清道:这大概就是它的不同寻常吧?现在送人的东西都是金玉其外,讲究包装。
缪清又看了唐隽晖一眼,唐隽晖也又看了缪清一眼。然后两个人对着茶叶桶看着,搓着手不敢再动,生怕有什么闪失。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大声叫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缪清手快,忙把旁边的报纸盖在茶叶桶上。
唐隽晖和缪清抬头看,是季冠群夹着笔记本走了进来。
缪清惊魂未定,笑道:你吓我一跳。
季冠群道:这么说你们俩果然是在干坏事。咦,这是什么香气,这么好闻?
季冠群嗅着鼻子。
唐隽晖看了一眼缪清,道:应该是,应该是茶叶的香气吧?
季冠群看了她一眼,一把掀开桌上的报纸,看到那不起眼的茶叶桶。
他道:哦,果真是茶叶吗?香气袭人啊。
不过很可能是因为那茶叶桶朴素得不行,季冠群并未多想。他也没胆大到当着两位淑女的面,伸手去揭开那桶盖子。
他接着说道:昨天我也刚得了一罐普洱茶,是我毕业的师姐从云南寄来的。那可真是好茶,哪天请你们一块品尝品尝。
说着他摆摆手,道:我只是路过,开会路上。
季冠群急匆匆地走了。
唐隽晖和缪清一直目送着季冠群出了门,才回过头来。
缪清深吸一口气,道:吓死宝宝了。原来他只是打酱油,路过。
唐俊辉也笑道:刚才那一幕,倒好像我们两个真是在做贼一般。
缪清笑得更厉害了。
唐隽晖小声道:都是那个中二害的。。。
缪清故意问:哪个中二?
唐隽晖不理她,接着说:这个承安逸可太不靠谱了,我想他一定是背着院长把普洱茶偷出来的。你刚说承院长出差今天刚回来,对不对?
缪清说:对。对是对,不过听院长老婆的意思,她知道承安逸把普洱茶拿出来,是她同意的。老妈知道儿子拿了家里的东西,那么。。。
缪清及时打住了。
唐隽晖:那么看来咱们还不能轻易给他定罪,说他是小偷?
缪清装傻:给谁定罪啊?谁是小偷?
唐隽晖瞪了缪清一眼:小偷把东西送给了我,我就成了窝赃的罪犯。你跟着我闻了半天的香气,也是同伙,你不能抵赖吧?
缪清不得已,道:好吧,我是你的同伙,当然得站在你一边。
对了!忽然缪清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叫起来:承院长还说了一句,说他在什么,什么什么嘉德,对,在嘉德拍卖会上买的这桶茶。
唐隽晖叫道:嘉德拍卖会?艾玛,严重了哇。
二人相对做了个鬼脸,又同时把目光落在了茶叶桶上。
缪清下了决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唐隽晖也下了决心,点头:不得虎子焉能罢休?我感觉这桶里边的茶叶应该透露给我们点信息。
唐隽晖欲动手,又犹豫道:幽兰本无价,为香值千金。我现在好像明白了这普洱茶是有些来头的。承安逸还说。。。
缪清急忙问道:他说什么?
唐隽晖咬住下唇:他说,只有我才配得上这桶兰香。
缪清狡黠地笑了,道:我都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样子。现在我更确信这桶兰香的贵重了。咱们。。。咱们能把它拿出来吗?你敢吗?
唐隽晖道:等一下。
于是她打开电脑,输入:“嘉德拍卖,普洱茶”几个字。
顿时有下面的数字跳上屏幕:
福元昌圆茶(一桶)/成交价:1035万人民币
嘉德编号:LOT3370
拍卖日期:2013年11月19日
年份: 20世纪初
同庆号龙马商标圆茶(一筒)/成交价:134.4万人民币
嘉德编号:LOT4307
拍卖日期:2012年12月18日
年份:20世纪初
大票敬昌号圆茶(一筒)/成交价:109.76万人民币
嘉德编号:LOT5327
拍卖日期:2008年12月15日
年份:约为20世纪30年代
唐隽晖登时捂住了嘴。
缪清瞪大眼睛:天呐!不会吧?难道按照最低的价格来算,这桶树叶子也可以换两台陈晓坤的新车?还不止?
唐隽晖瞪眼:树叶子?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叶子,是茶树叶子,茶树叶子!
缪清:你说的一点没错,是茶树叶子,所以叫茶叶。现在怎么办?
唐隽晖琢磨道:昨天上午,那个承安逸确实是把这桶茶叶给我了,还说了那些话。。。
缪清点头。
唐隽晖道:那我就有权处置它,对吧?
缪清有些退缩:你想怎样?
唐隽晖琢磨,道:嗯,要是有白手套就好了,可以不留指纹。
缪清:瞎说什么?你以为自己真是在破案吗?
唐隽晖说:好吧,本姑娘我可以不在乎留下作案证据。
于是,唐隽晖轻轻地把茶叶桶放水平,双手抱住桶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茶叶退出桶身。
那沁人心脾的兰香顿时又钻进她们的鼻子、耳朵,还有嘴巴,令人不自觉地加深了呼吸。不过她们此时已经顾不得香气,只盯着那茶饼一点点从桶身中蛹出。
直到竹叶包装的茶饼完全脱离桶身,缪清才说话:哇,快看,叶子上有字。
唐隽晖把茶饼翻了九十度,立起来。
普洱茶的竹箬包装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依然保存完整。整筒茶采用同一种竹箬,整齐匀称。茶筒顶上面那片竹箬上,中间有工整的正楷手书墨迹“同庆字号”几个字,上方用金红色朱砂写着“阳春”两字,右边一行是“易武正山”,左边一行是“阳春嫩尖”。
缪清忽然用双手捂住桶口,说道:咱们打赌吧?我敢赌这桶茶伴随着嘉德拍卖行的证书之类的东西。
唐隽晖:就算有也未必放在桶里吧?
缪清:看看桶里边。
唐隽晖把桶放平,伸手掏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
只见上面遒劲俊美的毛笔小楷写着:2012年,12月18日,嘉德。——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