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把,赵姨太都赢了,兴致勃勃地说:“克诚老弟这是又给我送钱花呢。正好,我看上了陈记商铺的一枚翡翠戒指,想买却苦于囊中羞涩。且赢几把麻将,凑足钱数,就可如愿以偿了。”水心说:“赵姐何不早说?小妹也好替您买下来。”赵姨太笑呵呵地说:“你买了送我哪有我赢了钱去买有趣。”冯笑笑说:“的确有趣。那枚翡翠戒指我也曾留意过,放在陈记商铺有一段时间了,标价过高,无人问津啊。”赵姨太说:“现在是战时,大家都无心在这上面费心思,不过这样也好,待我去跟商铺老板杀杀价,让他便宜些卖与我。”
王克诚说:“赵姐太见外了,你看中的东西,小弟自然会买下拱手送上。若依靠赢几局麻将来凑钱,岂非麻烦?万一小弟运气好,翻了盘,赵姐的如意算盘岂非落空吗?”赵姨太哑然失笑,说:“哟,说得在理。可是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翻盘呢?我们可都等着呢。”王克诚说:“不急,再输几局自然会反败为胜。”冯笑笑的桃花眼觑向王克诚,撇了撇嘴,说:“想从赵姐与我手里翻盘,只怕难于登天。”
王克诚与几个女人在麻将桌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番厮杀,照例输了大把的钞票。几人在麻将桌上闲聊,说起日寇入驻平津之后的种种,又自然而然将话题引到北平日寇最近的行动上。
“听克敏说,小田切让身边那个东洋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名字叫北条樱,来到中国是为了协助他。小田切让对这个女人很敬重。”赵姨太对王克诚这棵摇钱树毫无防范之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王克诚顺势引导:“这个女人够古怪的。她曾陪着小田切让到我的戏院看过戏,我见她眉目间英气逼人,不像是个弱女子。只怕她的身份不止是小田切让的未婚妻。”赵姨太低声说:“我家老王昨天见过小田切让,小田切让说以后让老王多多帮助北条樱,好像要搜捕北平的地下党。”
王克诚与水心从赵姨太那里探听出来的消息并不多,只知道北条樱要协助小田切让破坏北平的****地下组织,只怕国民党的特务组织也会受到冲击。照此看来,北条樱应该是日本特工组的成员。土肥原贤二的特务组曾在日寇侵略东北四省时发挥了极重要的作用,日本军部授命小田切让暂时代理北平的情报搜集工作。为确保小田切让能够忠于职守,日本军部将北条樱调到他的身边,北条樱恰恰想陪着小田切让,如此一来,各取所需。
王克诚回到光明大戏院的后院,陈仪遵已经等在这里。陆斌守着后院入口,以防他人闯入。王克诚问:“陈兄弟,对方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那个日本女人名字叫北条樱,负责破坏北平地下反日组织,我猜测她应该是日寇的特工精英。”
“只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陈仪遵说。
“可惜铁兰现在无法再靠近小田切让。”王克诚叹息着说。
“既然北条樱是日寇特工,咱们以后需加倍小心。听仪贞说日寇似乎在暗中侦查光明大戏院,为了不惹麻烦,以后咱们接头的地方就换做别处吧。”陈仪遵说。
“换到哪里?”王克诚说。
“就在白纸坊西街白纸坊胡同尽头处那座四合院中。院子里住了两户人家,实则是二十九军中的战士,因不愿撤退,就滞留在了北平,协助我们从事抗日活动。我妹妹也在那里。”陈仪遵低声说。
王克诚说:“好,以后咱们就到那里接头。”
陈仪遵说:“现在咱们最需要搞明白的是北条樱对日寇运输细菌武器这件事持何种态度。也许,她就是这批细菌武器在北平的接头人。这批细菌武器的运输是个秘密,日寇对外界不会公开,细菌武器的接收一定会秘密进行。我们需要联手在途中将这批细菌武器拦截,并彻底销毁。”
王克诚说:“我想,我们需要盯紧北条樱,这个女人不简单,必要时,应该将她除掉。否则,咱们迟早会栽在她手里。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祸害。”
陈仪遵说:“现在不能杀她,必须要等到毁掉细菌武器之后,再动手。现在动手,会打草惊蛇,搞不好,日寇会临时改变他们的既定计划。”
王克诚说:“希望到时候能够将此人除掉。我从来没怕过女人,这个女人却让我有些畏惧。”
陈仪遵说:“王兄多虑了。你只管与他们敷衍,只要没有露出破绽,日寇不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日寇想统治华北,仅凭武力是无法如愿的,他们必须借助汉奸与有头有脸的角色,日寇须借助王兄,因此不会对王兄不利。不过,仪贞怕咱们在戏院接头会走露风声,所以,以后再接头要换个地方。”
陈仪遵在傍晚时又到了白纸坊胡同中的那处接头地点。陆斌跟随着陈仪遵,也来了。陈仪贞仍然一身北平普通百姓的装扮。但再普通的装扮都掩饰不住她眼中时而闪烁的犀利目光。
“哥,小妹想今晚潜入日寇参谋部查探一番。”陈仪贞说得极自然,丝毫未将孤身犯险当做一回事。
“仪贞,这样做太冒险。”陈仪遵可不像她妹妹那样浑不在意。
“如果不介意,也许我可以帮助陈姑娘。”陆斌在一旁,忽然开口说道。
“好啊。”陈仪贞并未拒绝,她不经意的瞥了陆斌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夜色笼罩北平。大街上亮起昏黄的路灯。寂静的街上偶尔想起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将死寂踩破,零散成梦魇,坠入夜的迷惘里。飞蛾绕着路灯扑剌剌的乱撞,却隔了灯罩,始终触不到那一丝光明,直到撞得焦头烂额,生命陨落在秋夜的微风中。
陆斌跟在陈仪贞身后,两人均是一身风衣,戴着黑色帽子,在街上缓步而行。他们的目的地是日寇驻北平参谋部。
“陈姑娘,你懂日语吗?”陆斌沉默了半天,终于找了个谈话的由头。
“多少懂一点儿,你为什么这么问?”陈仪贞明明已经猜到了陆斌问话的因由,却仍然问陆斌。
“前天我与罗小虎到六国饭店打探消息,结果却听不懂小田切让与北条樱的谈话,一无所获。这次咱们潜入日寇参谋部,要是你不懂日文,咱们岂不是白跑一趟?”陆斌说。
“那次你们太莽撞了,根本不可能探听出任何消息。”陈仪贞淡淡的说。
“听说你是‘蓝衣社’的特工,外号是‘毒刺玫瑰’。”陆斌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但又不愿结束谈话。
“嗯。”陈仪贞回答的实在太过简短。陆斌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接下来是一段空白。
过了片刻,陈仪贞说:“有什么事,等回去再慢慢问我吧,只要我能告诉你的,我会尽可能告诉你。”陆斌“嗯”了一声。之后,就是彻底的沉默。
日寇参谋部设在法源寺后街,距离白纸坊西街有好几里路。陈仪贞与陆斌步行约半个小时,就来到日寇参谋部附近。
日寇参谋部设在一栋三层十几米高的老式建筑中,周围有一片高耸的杨柳树,枝叶扶疏。参谋部百步之外每隔三十米设有一处岗哨,每处岗哨配有两名日本士兵。参谋部楼顶上有两盏探照灯,从两个方向映照着参谋部附近的街道,楼顶上有四个持枪的日寇来回走动。参谋部的两层楼道中也有巡逻的士兵。
如此严密的防守,要想潜入进去,实在不易。陆斌面有难色,低声说:“陈姑娘,你有把握进去吗?”陈仪贞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的呢?既然来了,就豁出去了。”陆斌听她这么说,也下了决心:“陆某舍命陪君子,咱们一起行动。”陈仪贞说:“你记住,咱们来不是杀鬼子的,一旦打草惊蛇,全部计划就会作废。”陆斌说:“我明白,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出手。”
陈仪贞与陆斌躲在树后,在其中一盏探照灯的光束移动过去之后,间隔有二十秒钟,另一束光柱投射过来。在两束光柱间隔的时间内,参谋部楼上正对着陈仪贞的方向,有六个日寇经过,分别是两层楼道与楼顶上,每处有两个日寇。
“我们靠近参谋部只有二十秒钟的时间可利用,在这二十秒之内,还得提防楼上那六个鬼子。”陈仪贞说。陆斌补充了一句:“还有楼下的岗哨,每隔三十米一处岗哨,每处岗哨有两个鬼子,三处岗哨有六个鬼子,加起来,共有十二个鬼子。”陈仪贞说:“要想潜入参谋部,必须转移鬼子的注意力。否则,还没靠近参谋部,行踪就暴露了。”
“那我们该如何将鬼子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呢?”陆斌一筹莫展。陈仪贞说:“声东击西啊,我已经安排弟兄们突袭日寇附近的兵营,再等半个小时,日寇兵营弹药库外围会发生爆炸,参谋部的警戒部队会被调一部分前往兵营。这时,我们可趁乱潜入参谋部。”
半个小时后,参谋部附近的日寇兵营弹药库外侧果然传来爆炸声。兵营中鬼子呜哩哇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日寇参谋部中响起号令声,紧接着,卡车马达声响起。两辆卡车拉着三十多个鬼子驶出参谋部,驶向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