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各自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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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佩缇雅行至秋刃山脉。
“羊马成群的山脚之下，身着灰袍的维士度张开持杖的双臂，迎接着她的到来。”
——《青典?维士度之章，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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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剑。
挥剑、挥剑。
挥剑、挥剑、挥剑！
就算双臂因为高强度的动作而剧烈酸痛着、就算汗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挥剑！
沉重的双手剑以斩风破空之势，扫略过秋季夜晚沉寂的空气，发出低沉的斩落之音。这样的声音在经过了短暂的间隔之后，一次次地响起。
——无止无尽一般地挥剑。
夜幕之中，隐海的水面泛着投映了霓虹灯和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光域，犹如极光的姿态漂浮于原络代本区之上。在这样的天幕之下，橘黄色头发的少女在已经是空无一人的校园操场上，义无反顾地练习着剑技。
白色的见习制服已经被浸湿，紧致贴伏在她的肌肤上，随着她的大幅动作勾勒着足以让许多正处青春期的同学怦然心动的身材轮廓和隐约的内衣。然而对于拥有这样令人神往身体的主人，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身几乎算是走光的危机。
——没关系的。这边又没人，也没有监视器。
她这么对自己说道。那双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水蓝色眼睛之中，因为长时间的修炼而沉积着武道家特有的、修罗般的犀利光芒。那目光正昭示着少女这一年来日复一日的挥剑理由——
一定、一定要把剑技修炼得和伊斯塔一样。
“不对，要超越他！”
否定了前一刻内心想法的喃喃自语后，少女再一次地屏息挥剑，随之伴随着“嘶——”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中排吐出体内的热气。那热气接触到夜晚的凉风中，瞬间便化为了浓密的白雾。
没有等到白雾散尽，疲惫不堪的双臂再次地举起了剑刃，因而带起的风压将雾气扫入了寒寂的空中。
紧缠绷带、紧握剑柄的指尖颤抖着，反复地强调着自己已经达到了耐力的极限。
然而仿佛感受不到身体这样的抗议，她再次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在比体能更加强大的精神力支撑下完成了斩击。
这样犹如自虐一般的练习着，以记忆中曾经的黑发少年作为基点向更加高层次的剑术境界迈进。
不然的话，自己又要凭什么去击败杀死伊斯塔的凶手呢。
——那样毫不留情地刺穿伊斯塔心脏之人，并将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终有一天，自己必定会以同样的剑击，让他也亲身去体验心脏被刺穿后的死亡。
“咿呀——！”
对着面前的空气发出了愤怒的喝声，名为克洛依的少女注视着想象中不知面容的宿敌，又一次地挥下了见习用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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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远远地看见克洛依最终因为体力不支跌落在了操场上的草地之后，有着咖啡色头发的少年才从一旁的教学楼中跑了下来。
迈开的步伐跨过了操场边上因为过季而凋零的花和落叶的低矮灌木，然后毫无顾虑地直接跃过下行的石阶，踏在操场的草地上。
因为担忧而紧绷的脸在看到橘发少女从浅浅的草丛中侧过头看向自己时，才略微地缓和了神情。
“——比夏朴吗？你又来了。”
“……又练习到这么晚了吗？”
看到女生湿透了的衣服，比夏朴把笼郁胸腔的不忍和悯惜都以叹气的形式呼出到了凛冽的寒风中。他把自己的见习制服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女生的身上。
“我说克洛依你……麻烦还是对自己更加在意一些吧。”
“……还不够。”
听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比夏朴关切的言语，像极了当初克洛依曾经对伊斯塔说过的话。那是在伊斯塔出事之前，在更衣室外的回廊间与之告别的语言。也许是因为过于疲惫，在这样于时光轴中重叠的字句之后，克洛依并没有表露出太多伤感的表情，只是淡漠地说出了内心与自己所定目标之间的差距。
“已经足够了克洛依，你的剑技已经在同年段里稳居第一了。”
在伊斯塔过世的一年多来，比夏朴一直在边上默默注视着克洛依的改变。以那个血色尽染的早晨为开端，橘发的少女目睹着死去的青梅竹马被医务组披上白布之时，在自己身边发出着声嘶力竭的哀嚎——那样的哀鸣甚至吸引了许多在场媒体的好奇，但是在众人围上前、试图越过比夏朴的阻拦进行采访之前，克洛依就已经昏阙在了细腻白沙所组成的沙滩之上。
在她蓝色的双眼再次睁开之后，原本总是对着旁人露出璀璨笑容的女生仿佛重生一般，彻底地变了一个人。如同被全世界至亲之人抛弃，克洛依的眼神已不再有如早些年间比夏朴刚刚认识她时那样澄亮活泼。她开始无日无夜地练习着自己的剑技，不管阳光肆意的夏日午后抑或者寒风压境的凛冬深夜。
在这样的修炼之下，克洛依的剑技排位快速地在同级生中攀升着。在演练场中，她甚至用着自己琢磨出来的、未经氢质石能量加持的剑技，以舞蹈般的身段挥舞着等臂长的双手剑，以一敌四且同时击败了同年级的几名剑术佼佼者。
剑刃的舞者。
这样的称号就算之前常居年段剑技第一的伊斯塔都未曾被人如此称呼，而此时比夏朴面前，这位因为体力透支而倒地的女生却得到了。
但是尽管如此。
“还不够。”
——她却这么说了。
“只有等到我击败了凶手为止，我才能停下来。”
这样足够让旁听者苦笑的信念，也确实让比夏朴再次无奈地抿起嘴角。
“凶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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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那个夏夜，咖色头发的少年曾经独自一人前往了关押伊斯塔的警务禁闭室。然而彼时伊斯塔已经不在其间了。在目睹了警局外那些被击晕的警员、被强制关闭的监视器以及那扇被重击到变形的大门后，他逐渐确信了伊斯塔已经被人救出。
这样的事实曾经让比夏朴和克洛依松了一口气，但是究竟是谁救出了伊斯塔却无从得知。比夏朴只能通过扭曲的铁门上留下的拳印大小和高度，依稀地猜测到营救者是一名身高大约在165公分左右、握拳拳面直径与克洛依拳头差不多的人。
如果是女生的话，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共鸣率才能释放出如此之大的力量。
——红阶吗？
正当比夏朴从警局小心翼翼潜行回宿舍，脑海里依旧缠绕着这样的问题之时，克洛依却打来了电话，用着凌乱得需要让人去重新拼组的语句告知着男生的是，伊斯塔的尸体被人发现在沙滩上。
这对于比夏朴来说，原本能够松下一口气的事实却突然变成了扑朔迷离的局。
沙滩上面没有战斗痕迹，同时伊斯塔死前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剧烈交锋后应该有的安详感。而且不管怎么说，明明能够将伊斯塔从警局中救出却没办法保护他离开索兰锡，这样的营救者不可能这么无能。
除了像是造成致命伤的见习练习剑不在现场以外，伊斯塔随身携带的印轮挂坠也不见了。同时比夏朴也注意到在伊斯塔所在位置的不远处，沙滩上面还有停留过大型载具的车印。
——疑点太多了。
然而就算比夏朴再怎么推测分析，媒体施加压力再怎么大，社会舆论再怎么激烈，关于伊斯塔的案件在事发的半年后因为毫无任何进展而只能以悬案的方式停止了警局的相关工作。
所以就算是凶手，索兰锡政府也没有任何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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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毕业后，我一定会去警局里，把凶手查出来。”
“……那还要再等一年。”
承接着自己的苦笑，短暂回忆起了伊斯塔案件的比夏朴侧过头注视着身旁的女生，表述着自己的决意。而后者对于仍需漫长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对比夏朴有过多的期许。
克洛依依旧淡漠着注视着统罩着整个星球的隐海。虽然经过了海面的折射，但是遥远星辰的光辉依旧能够在夜空中浮动着呈现。那些繁星如同璀璨的氢质石，从不可知其距离的远处被剧烈的共鸣着，宛若即将大量释放出内含的能量。
“呐、比夏朴，伊斯塔还活着的时候，好像也经常听你说起那些星星的故事吧？”
“嗯。他蛮喜欢听那些源于神话的传说。”
只是现在阐述星辰之人的心境，早已经无法关注天上的星星了。咖色头发的少年站了起来，轻拍了粘黏在身上的草叶。然后，他回过头，认真地看向了橘发的少女。
“克洛依，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也许有这样的可能，伊斯塔或许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用着我们所能理解之外的方式……”
“请不要再说这样的假设了。”克洛依以突然坐起的动作打断了少年的话，因为被汗水浸染而成股的长发垂落在了脸颊。
“——比夏朴，请你不要再试图用这样的假设来安慰我、或者是因为不让我这样练剑才这么说。”下垂刘海残留的发隙之间，一直沉寂的眼神突然涌现出了像是埋藏许久的情感，正化为透彻的液体不安翻腾着、欲图冲破眼眶的边际。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你眼中有多狼狈，但是也请你不要因此而怜悯我。”坚持着，她再度用自己颤抖着的手臂举起了剑——
随即，再比夏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间隙之中，双手剑的剑锋已经带着卷起的风压，抵触到了自己的喉结。
而站立于面前的持剑少女，那如同精心雕琢而成的石膏像般的面容之上，此刻却淌满了晶莹的泪水。
“现在，这样的剑技已经是我存活下去的动力了。”跟随着情绪，一字一句停顿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发出，带着贯彻着全身的悲痛。
就算无法找到真凶，无法替伊斯塔报仇——有着足够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剑术、代替着死去的男生承接下年段剑技第一的地位，对于克洛依而言仿佛成为了那名黑发少年依旧陪伴着自己、自我满足自我欺骗的谎言。
那是无法打开的心扉，如同从内部就已经自我施加着有力的桎梏，从身体的脉络中衍至了少女的颜面，也因此再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关怀予以任何感激表情。
如同映照着这样的哀伤，就连天际隐海的末端，在克洛依的语句终焉之时浮现了好似流星坠落一般狭长而明亮的光轨、以及燃烧殆尽的耀眼光芒。
“求求你……”
面前的女生颤抖的双唇发出了央求之际——
那源于之前在比夏朴眼中视作流星曳逝之后的剧烈燃烧，因着声音滞后传来的、震徹了整个原络代本区的爆炸声，如同索兰锡云雾笼罩的低层时常响起的雷鸣，在这样的瞬间打断了未完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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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啊？”
不仅仅是两位驻足于操场之上的学生，就连边上的宿舍楼中都有许多同学应声探出头看着天空中的声源之所在。
他们通过强化的视力，逐渐地在那本已零星闪动的余焰中捕捉到一个似乎是生物一般的剪影，正被摇曳的光线照亮着。
那原本苍白的外轮廓被火光映照着鲜红，同时又仿佛从其中张扬着巨大的、如同飞行禽类才有的双翼，正持续地挥动。
“那背上……是不是有个人？”持续的瞭望之中，克洛依听到了比夏朴在自己身后自语般的呢喃。她此时早已放下了手中原本指向对方的剑，在男生这样的疑惑之下也隐约注意到了那个不寻常的影像。
确实，明灭的火光之中，那飞翔的生物背上有着依稀的人影存在。
又或者，随着对方逐渐拉进的距离，就连那承载着人影的生物，也渐渐呈现着人形的轮廓。
难道是……两个人么？
但是一直以来，不管是比夏朴或者是克洛依，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人能够凭借飞鸟的姿态在空中振翅翔行——并且还是在如此之高的空中。
“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呢。”
不明人影正在空中高速飞行着，同时小幅度地做出了来回的躲闪，让手持双手剑的少女有了这样的判断。
就像是逆着风雨归巢的宿鸟一样急促的身姿，穿梭于流矢的焰光之间，竭尽全力地向着索兰锡的方向振翅飞行着。
也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那些如同焰火四散落下的余烬在渐渐减缓了坠落速度之后，似乎受到了不知何人的操控，再次地重新升起并且汇聚。
它们以对于所有观望者而言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划出了漫长的弧光，向着那飞行的双翼重新盘旋汇聚而去。
“这是......氢质操控吗？”
比夏朴在不断袭来的风中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管对他或者是对于身边的女生，他们都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将已经释放出去的氢质控制得规整。
“也许红阶的因修能够创造出这样的画面。”克洛依这么猜测，凝视着远方那些如同流萤一样的火点，它们在空中上升的同时开始剧烈地发光。
继而——
那些重新点燃的火焰聚敛在了隐海之下的高空中，极其井然地纵横交错排开，阵列出了贯彻天穹一样的巨大牢笼。远远望去仿佛就像是一只明亮的灯笼悬挂在高空之中。
甚至就连上方的海面也在这样的火光中也被照亮了，呈现着层层起伏的险峻波纹。
空中之人的身影就这样被扩张而生的牢笼之象吞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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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明身份，受困者们的惊险处境也足够让人们为之发出了不安的惊呼。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所有惊呼中的担忧变成了兴奋的慨叹。
——那是从索兰锡本区行政中心中飞驰而出的纤细身姿，在他们头顶划出足以将远方火光都匹敌下去的鲜红残影，以流星飞逝的速度向着那遥远的空中围捕冲去。
没有乘坐任何的载具，仅仅是凭借着全身接近百分百共鸣率的轻盈身段，在高速助跑并跃起之后、长距离的滞空。
克洛依甚至瞥见了那一闪而逝的人影有着鲜红的长发和闪耀着赤色光芒的双眼。
其他围观者也留意到那身鲜红的战袍着装。
以及在修长的制服之下，夜幕中牵引出明媚的光轨、如同太阳一般闪耀的纯红之剑。
所有属于这身影的特征，直指着那让许多男生都为之忘我倾心、却是曾经不知为何陷害伊斯塔的女子。
“第二因修，黛希妲。”
用着极其复杂的情感，她说出了那前往战场的因修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