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子坐在大厅的木椅上,木椅的靠背很高,他整个身体都靠在上边,在他头部的位置垫着一个软布跺子,于是庐子可以惬意地半躺在椅子上,两只宽大的袖子垂在两旁。
门开了,有两人走进。
一个老人胡无,一个青年敖博易,老人走得随意,青年彬彬有礼。
“小师叔。”
敖博易向庐子行礼之后熟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胡无坐到庐子身边,一巴掌拍在庐子脑袋上。
“老……老师。”
庐子浑浑噩噩醒过来,原来他躺在木椅上睡觉了,难怪敖博易叫他那么多声他也未答。
“你们来啦。”
时至正午,庐子脸上居然带着一股起床气。
胡无抿着嘴,心里想总算找到了源头,难怪这些年庐中的年青弟子一个比一个奇葩。
“长话短说。”
胡无开口,庐子正色,他整了整衣襟咳嗽一声。
“嗯,今天叫老师过来主要是想说一下博易的事情。”
“嗯。”胡无瞧向敖博易,向他招了招手:“坐过来些,又没有别人,你还把位置给他们留着呀?”
敖博易只是点头,坐近了,庐子接着说:“上次博易不是被叫去巫山了吗。”
“巫山?”
胡无重复着,敖博易是什么时候去的巫山,这件事他并不知晓。
“哦,对”,庐子拍了拍脑袋:“老师你才回来,刚好与博易时间错开了。”庐子向胡无解释:“上次二哥叫我选几个弟子去他那里,说是有些事情要调查,所以我派了博易过去。”
“老二去了巫山?”
胡无点了点头,示意庐子不用管他,接着说下去。
“嗯,二哥是年前去的巫山,那个时候博易已经在二哥那里了。听二哥的意思,好像是巫地又有了动静。”
庐子声音平常,但意味深远,说完他瞧着胡无,胡无沉思了一阵。
“她又出世了吗?”
庐子摇头。
“二哥不能肯定。”
庐子看向敖博易:“博易,你来说。”
敖博易由座位上起身,道:“二师叔带我进了巫山,没有发现巫地女神。”说完便坐回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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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晳檠已经在山路间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但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不妥的事情发生,倒是一旁的子书菁脸色有些严肃。
“从那种级别的战场离开,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怎么一直苦着脸呢?”
公晳檠试着与她搭话,但是子书菁只是白了他一眼,不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子书菁。”
公晳檠乐呵呵地笑道:“我晓得。”
子书菁停下脚步,山间草动,但无虫鸣。
“就是因为我晓得我才问的”,看子书菁又不说话了,公晳檠便自已解释着:“这样就算你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子书菁深呼吸了一口,问着:“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不对劲吗?”
公晳檠瞧着她,一脸天真。
“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其它人吗?”
也许正是因为除去公晳檠外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所以子书菁肯耐着性子与他再多说几句话。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其他人呢?”
公晳檠反问道。
“甚至这里是现实还是在画里,我们谁晓得呢?”
他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很快便攀到了这个小山包的最高处,他回头朝底下望,因为并不高所以他能见到最底下的景象。
“你看见动物了吗?”
子书菁站在他身边问道。
公晳檠疑了一声,由脑中回想,好像除去最开始见的那只鹰之后还真的没有再见到过其它任何动物了。
“所以说,我们没有回到啊,我们还在潭底,在画里。”
好像证明了这一点后公晳檠便放下了心,抱着头朝身后倒去,瞧着天空。
“我要回去。”
子书菁蹲在公晳檠身边,不看天,看着眼前。
两人之间有一阵沉默蔓延了许久,许久之后。
“你还恨我吗?”
公晳檠问道。
子书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问自己恨不恨他。
但是当她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对他,好像已经没有了恨意,或者说,好像从来就没有过恨意。
她不说话,公晳檠露出笑容,有些复杂。
“我想通了。”
子书菁瞧向公晳檠。
“我已经想通了,子书菁。”
公晳檠看向子书菁。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之后,公晳檠见着她眼里起了两轮弯月,无涯与有缺突然由她手腕跑出,公晳檠仅剩的那把骨枪也一样,突兀出现,像是老朋友相见,都朝着对方而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开,瞧着渐渐接近的弯月与白骨。
呜
有声音如起海底,像水的呜咽。
无涯与有缺绕着骨枪转圈,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公晳檠觉得山在摇,地在晃,有石子一块块上升到他脸上,他侧起身朝骨枪底下望,底下的地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一个黑漆漆的窟窿出现在他与子书菁中间,可他却没有由自己身上感到慌乱与惊讶,好像此刻的自己成为了一个局外人一样,他能瞧着自己的身体,但随着骨枪底下的窟窿越来越大,他渐渐感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握力度越来越小,直到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完全脱离了肉体。
轰!
山陡然裂成细小的石子碎片,窟窿已经蔓延到天边,像一道贯穿天地间的龙卷,还在扩散,还有变远,公晳檠已经看不见子书菁的脸了,他与她之间隔着一道漆黑的天堑。
“来者何人。”
漆黑的龙卷里面,有声音威严。
“公晳檠。”
“子书菁。”
两个声音同时回答,那个声音沉默了一阵,公晳檠只听见沙沙的笔声与翻书声。
啪!
像是用力合上了书本。
“死囚灵,花续命,两位,请。”
声音消失的刹那,贯穿天地间的漆黑龙卷亦突兀不见。
公晳檠觉得自己又能掌握身体,可他动了动手指,将手伸到眼前,却发现那是一双孩童的手,幼稚而又弱小,眼前有雪花的影子,他沉默良久,心跳忽然加速。
他深呼吸。
深呼吸。
猛抬头!
对面有女孩亦抬头,两人目光相接,寂静的世界一下有了声音,有女人,有男人,有官有民,有道士和将军。
雪花消失了,公晳檠再次打量周围,他身在一间屋子里,由里走到外,他能看见屋子里的人,可他们好像并不能看见公晳檠。
“她中的不是毒。”
道士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不是毒?”
女人出声,她的面貌与子书菁有八分相似,这一次公晳檠看得格外的清。
“不是毒。”
道士肯定,正在将军要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我虽然有几分医术,但是这病,我治不了。”
道士有些无奈地摇头,口里不断叹息。
女人脚下一软,将军眼尖扶住了她,再将她扶到一边床上坐下,躺在床上的,还有一个女孩。
“那么,仙长可否告知我等这是何种密术,又怎样才能解?”
“此术出自巫地,如果我想的不错的话,这是巫魂之术。”
“巫魂之术?”
将军与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听过这种巫术的名字。
“不知道这巫术的名字并不奇怪,实际上我也只是在下山前才刚好在书上瞧见的。”道士向将军解释:“不过施术人的名字你们肯定听过,她叫巫地女神。”
“巫地女神!”
将军陡然瞪大眼。
“如何能是她!仙长,我们与巫地一向没有纠葛,她如何能使人来害我?”
道士摆了摆手,对将军道:“不是使人,就是她本人。”
“巫魂之术,世上只有巫地女神一个人会。”
“可是……”
“你是不是在想,这孩子明明没有去过巫地,如何能被种下巫魂之术?”
道士打断了将军,将军点头。
“因为这种术并不是种在她身上的,巫魂之术,是种在夫人身上的。”
道士指着女人,女人才醒过来,听见这话又惊又愧,居然又昏了过去。
“这……”
将军沉思,道士也不再出声打断。
过了良久,公晳檠走到女孩面前,女孩睁开眼。
公晳檠笑着,叫道她的名字。
“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嘛,子书菁。”
喀嚓!
屋外睛天起雷云,有闪电过,大雨突兀至。
屋内众人瞧向屋外,雨声将一切都盖了过去。
将军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我与夫人确实曾经路过巫地,只是如何能……只是那一次,我们与巫地又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如何能使我儿受此磨难!”
说到最后,将军已经满脸怒意!
但他却又有深深的无奈藏在眼底,若是蜀朝廷倒也罢了,只要他一声令下,哪怕不顾皇令,他也能使兵入蜀地,可却是巫地,偏偏是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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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林密,有人走进一片林子,将斗笠取下随意的扔在地上。
由林子里头走出一个女人与他侧身而过,女人侧对着他,面容可人至极,像是坠入人间的天使。可是等到女人转过弯走出去,再瞧她另一边时,像是被火将眼口鼻由正中灼烂一般,她的另一半,是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