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显得空空荡荡。明明没到节庆,路上的行人却少得可怜。因为比节日更重大的事件,吸引了庞大的人群汇集在大教堂——一个男人的死刑。
人们称他为15号,他曾经的姓名已然丢失,掉落在这座城市的“陷阱”中。从他手握长刃,步入城市纷争的舞台起,15这个数字就纹在他的脖子后方,一黑一白两字符,极易分辨。久而久之,他接受了这个代号,明明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含义。
15号的死刑提前一星期就出了告示,在城市各处的大屏幕上循环播放。这是个大新闻,也难怪,毕竟审判庭认定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虽然公示说他刺杀了两名身份敏感的原住民,但是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通通都没有讲明。
对于这座城市的主人们——原住民来说,心底涌出莫名的不安。好像是一根鱼刺卡入了喉咙,虽然把刺拔了出来,不舒服的感觉仍难以消失。他们开始顾忌很多像鱼刺一样的小东西。
人们说永无城要变天了。
至于这座城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如今没人能弄明白。原住民从来没有探究的意愿,好比他们眼中的一座山一条河,就是一直在那里,永无城也是常识里亘古不变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原住民中的那些老人,即使努力回忆也只能想起三五百年前的历史事件,再久远的事情就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这座城市处处都透露出不合理。比如它的面积,远远超过了一般意义的城市,简直像一个小国家。山川河流,森林原野分布在广袤的地界里,围绕着人们的居住地。
曾经这里举办过一次很有意思的比赛,人们以城门为起点,沿着城墙以顺时针方向进行竞速,且交通工具不限。这次比赛吸引了不少人,大伙儿各显神通。可是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回来,看热闹的人全都作鸟兽散,结果就不了了之。据说三天后,第一名的选手回来看到终点处空无一人,直接昏阙过去。
故事都是坊间杂谈,真假难以深究,但城市的广阔可见一斑。
在这里,三王是最高统治者。城市的中心圈由他们的行宫占据,成为禁地。他们发号施令给下属,以此领导着各行各业的发展。农业,贸易,科技等等在他们的管理下都进入了高度发达的阶段,原住民们过着平静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安逸生活。
然而这种平静在二十年前被打破了。从那年开始,城市各处开始出现了奇奇怪怪的,后来被人们称为“陷阱”的空洞。
“陷阱”的维持短短几分钟,时而伴随着雷鸣,时而脱胎于云雾。
渐渐地,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从“陷阱”里掉出来:甲胄,铜钱,残破的丝巾,烟斗,甚至几只毛绒玩偶。
直到原住民发现奇形怪状的身影开始出现在他们家门口。
“陷阱”带来了生物!
似乎一夜之间,他们随着鬼魂般的陷阱分散在城市的各处。永无城迎来了大量的外来者,诡谲危险的气息渐渐弥漫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原住民至少是人形生物,可是外来者们,完完全全阐释了千奇百怪的定义……总之,怪物和怪物般的人,降临在了这座城市。
因此,原住民对外来者非常敌视。永无城虽然诡异,但人们的心里臣服于这种稳定。人们相安无事,从没听说过原住民间互相残杀。
但是外来者的到来,让争斗浮现在台面上。三王的意见第一次出现分歧,其中一王认为这是启示,天机让外来者来揭露永无城的真相,可以与他们共存。另两人则坚持要将外来者赶尽杀绝,拔去这根心头刺。
最终,城市间的清除行动开始了。虽然有的外来者一样是人型生物,但原住民并不承认,也毫无同情之心,对他们来说,清除这些异族和扫荡蟑螂或老鼠一样,是除害。那段时间,永无城的街道都遍布着血腥气。
但问题并没有解决,他们惊恐地发现,“陷阱”越来越多,甚至带来成群结队的武装生命,像一队队训练有素的战士。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外来者们,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开始联合,先往城郊的荒野集合,用原始的打猎方式等维持基本的生存,然后开始有意识的往城内渗透,学习原住民的语言和文化,慢慢了解永无城的情况。
对于这个新世界而言,他们都是异族,共同的遭遇让很多人团结起来,也招揽了不少新人。
15号就是外来者。
他原本只是地球上的一个普通高中生,在临近暑假的某天,一如往常地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坑坑洼洼的路上遍布积水,他不小心踩到一滩泥水。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一个“陷阱”。当时15号试图抽出脚,却惊恐地发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拖拽着他。他整个人一点点没入水中,不大的水面沸腾般不停地冒着气泡,竟然完完全全地吞没了他。
这其中的过程是否痛苦,是否漫长,不得而知。但从那天起,15号进入了这个诡谲无常的世界——永无城。
奇怪的是,15号对这里的一切竟然适应得非常快。
或许是因为新奇,也许是少年的勇气,又或许是他有一颗怪物般的心?他克服了初来乍到的恐惧,克服了对环境的陌生,学会了这里的通用语。在郊区的贫民窟,整整生活了三年。
他与怪物为伍;他第一次拿起了武器——一把生锈的短刀;他第一次杀的生物是个流黑色血液的胡狼头怪人;他加入了一个底层的外来者协会,开始接触这座神秘之城的点点滴滴。
在15号的心里,回家才是真正的动力。除了自己的名字,他记得曾经的一切。
“一定要回家”,他曾笑着对旁人说,他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城门,眼神却茫然。
城外是什么呢?为什么那边的天总是红色的?即使是黑夜,也是浓烈的暗红色在滚动发酵,让人心生压抑。有人出去过吗?据他所知,至少一百年来城门从没打开过。
如果,他想如果,那就是出路呢?
可惜,“陷阱”像只能单开的门,是绝对无法送人出城的,很多人都尝试过。先不说陷阱的出现毫无规律,即使抓住机会跳了进去,只会从另一个陷阱掉出来,像鼹鼠的地洞。没人能解释这件事,但也达成了共识——“陷阱”不可逆向。
而整座城市的防护墙远远高于城门,上方布满了各种元素组合的网:冰霜,烈焰,闪电甚至剧毒。最可怕的是这些元素是活物,它们猎杀每一个试图穿越城墙的生物。
于是,像15号一样,越来越多的外来者把注意力转到了城门上。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