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城，教廷中心。
“大人，这里有一封给您的信。”
“念。”
“死囚15号被劫，生死不明。刑场一战，禁卫军损失三十六人，重伤一百七十人，辨认暴徒尸首五十余名。据探子回报，此次事件由地下协会牵头，恐狼、白忍者、五行鼠等势力联合行动导致，系早有预谋。”
侍者读完信便退到一旁，主教此时坐在书桌前阅读书籍，一手扶着镂花银框的单片眼镜，一手在认真地做着笔记。
他看上去四五十岁，杂乱的头发呈深灰色，眼窝深陷，鼻骨突出，因为面容消瘦看上去有些孱弱。
正是这么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掌管着教会明面上的大部分武装力量。至于一些见不得人的特殊组织，存不存在都不好说，反正世人从未见过。
这个坏消息似乎没能影响他的心情，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说任何话。他正在看的书名为《三千鬼》，是一部图鉴，上面记载了大大小小数千类神话生物。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书，相反，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它最大的作用可能是垫桌角。人们通常把它当作闲书看，那些生物，人们也只当作是传说。传说不都是哄小孩的故事吗？
此类志怪的图鉴，在市面上颇受欢迎，永无城里的飞禽走兽大多分布在远郊的深山老林里，很少有人冒着送命的风险去这些区域，所以现存生物的图鉴在市场上也有售卖。
侍者很好奇，为什么主教大人对这种闲书这么热衷呢？都看过五六遍的东西，还做笔记，真是想不通啊。
又过了十几分钟，这位大人终于停下了笔，轻轻合上了书的封面。封面上用深蓝色的墨水写着他的姓氏：乌尔赫。
乌尔赫家族世世代代为教会尽忠，如今的乌尔赫为十世。人们甚至不记得他的本名，他的父亲在世时，为了分辨就称为老乌尔赫和小乌尔赫，如今老主教已经过世三年，这姓氏就是眼前这人的专称。
“乌尔赫大人，接下来还要去巡查新军的训练，您看上去有些疲惫，要不要我去改下日程？”侍卒轻声说道。
“不用，新军训练还是应该重视的，每年这时候招进来的人水平都参差不齐，不能让半吊子混进了教会的军团。”
“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侍从徐徐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乌尔赫一人。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不远处教堂的尖顶，皱起了眉头。虽然贴身侍从跟着乌尔赫二十多年了，但有些事不是他能参与的。
“之前信件的内容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吧。”乌尔赫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面前的玻璃窗中却缓缓映出另一个身影。
房间里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是，义父有何吩咐？”
乌尔赫没有回头，他思索了几秒钟，沉声说道：“带着你的手下，今夜去五行门。”他语气一顿，“抄家。”
“遵命。”
“记住，这件事与教会没有关系，是另一股神秘势力干的。”
女子一愣，随后点头离去。
乌尔赫用手指轻扣自己的脑门，看上去似乎很伤神。他长叹一声，很快走出了书房。
——
在主城郊外的众多聚居区中，有一处贫民窟显得非常不起眼。
但很少有人敢在这块地区闹事，因为“外来者协会”就坐落在这里——俗称地下协会，正如字面意思，它真的位于地下。
破旧的房屋、鱼龙混杂的街道和面相不善的行人如果说是地上的面具；那么整整六层的庞大建筑则是地下的筋骨。
协会的建立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外来者们花了整整二十年，摒弃了初来乍到时的各种争斗前嫌，共同携手才造就了今天这么大规模的协会。
虽然称为协会，理论上更像是社区。当然社区也需要管理，地下协会就由各族代表组成的圆桌会议领导，平日里大小事都在地下四层开会讨论解决，经常吵得不可开交。
第一次来到会场的人们，常常拿这些头目对比菜市场里为了几毛钱菜叶子扯皮叫嚣的大爷大妈们，结论是在座的嗓门更大声！还偶尔动粗……
过程虽然坎坷，但问题每一次都得到解决。因为协会有一位明面上的会长，他擅长综合各方意见，提出相对完美的方案。
会长寅天，是一个半人类，他的身体是号称“天堂图书馆”的机械改造体。借助于超过同时代无数倍的推演和计算能力，以及涵盖百科的渊博知识，寅天成了永无城的异类。
说起来，寅天的身世颇为坎坷。在他的故乡，人类在机械改革的浪潮中触犯了禁忌，改造人开始出现。曾经身为完整人类的他，遭遇飞来横祸，被可怕的科学实验当作非法试验品虏获。
躺在实验室的时候，寅天作为完整人类的最后一刻，只有复仇一个信念。当意识再次清醒时，他已是今天这番模样：合金骨骼、能力泵似的心脏、活性神经网络的大脑、保留了身为人类的血液。
尽管已经替换了百分之八十的身躯，但在最重要的改造大脑的过程中，寅天的大脑竟然在活体生物神经的对接实验中占据了上风——他让自己的意识活了下来！
最后的这一幕，让他被实验室当成了失败品，因为一个不听话的改造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于是，寅天被当作废弃物扔进了某个陷阱。他原本的命运是在通道的时空风暴中身消神灭，但是寅天奇迹般地用他的新大脑分析出了风暴的轨迹，搭着边缘的顺风车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没错，永无城接纳了他。
在这里，寅天的能力得到了极大发挥。武力盛行的城市里，只要稍微用点智谋就有不错的成果：挑拨离间，声东击西，下套陷害，数据推演……寅天无所不用其极，在外来者中渐渐闯出了名声。
这里的人们丝毫不介意这个笑起来诡异的改造人，他们只认强者。寅天的强大让众人信服，他几乎算准了一切，他的出现让地下协会在短短几年内有与三王分庭抗礼之势。
如今，他算错了一回。
寅天示意要发言，原本嘈杂的会场很快安静下来。“我原本以为15号必死无疑。那时教会占尽天时地利，我们只有人和。劫法场只是无奈之举，我没有提起过，其实部分成员提前被我告知，已经做好了夺取尸体的准备。但现在15他就躺在二层的医疗室，呼吸平稳，这在预测里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这是好事，我们都希望他活着。我现在担心的是，过去有一环出错了，往往会引起未来更大的劫难，而这次我无法预测。”
正席上的寅天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会场的氛围沉闷无比。
半响，才有人问道，“那怎么处理15号呢，他现在昏迷不醒，对我们作用有限啊。”
“既然救了，当然是救到底。15不只是你们看到的这点能耐，依我看，他算是赢了天命，或许能助我们度过下一难关。”一位耄耋老人缓缓起身说道，他的拐杖顶端竟然镶嵌着山羊的头骨。
众人附和，寅天内心也赞同。既然已经和教会撕破脸，没必要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15号能用最好，不能用也得留在这里静养。协会这么大地方还能饿死他不成？如果让他跑出去，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地下二层的一间玻璃房。
15号嘴角带着笑意在沉睡，像一朵等待开放的昙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