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说:“艾瑞莉娅,我不想用廉价的鸡汤宽慰你。但我想说,趁你还没有完全加入这场权力的游戏,你依然有追逐自己梦想的机会。在我的世界有个作家叫做当年明月,他写下了整个明王朝的兴衰。在书的开头和结尾,他用了同一句话: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能再回头。艾瑞莉娅,还可以回头。你愿意放弃眼前的一切,和我离开艾欧尼亚,周游瓦罗兰吗?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搜集另外四样瓦罗兰至宝吗?”
有那么一瞬间,艾瑞莉娅的双眸被她想象中的未来点亮了,可当她望着远方炊烟袅袅的村落,那道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元一并没有感到失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把艾瑞莉娅抱在怀里,沉声说:“我做任何事都不喜欢输,所以我会拼命让你赢。你相信我吗?”
艾瑞莉娅趴在他肩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光如水,无声地流淌在银色平原,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元一遇到那个人,是在十五天后的正午。
与劫的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苦思冥想艾欧尼亚的出路。
他结合了所有他看过的历史案例,在记忆里卷帙浩繁的书稿中,找寻能让四分五裂的初生之土永久性赢得自由的方法。然而综合比较了双方国力、战备、将帅等关键因素后,元一不得不悲观地承认:在这场战争中艾欧尼亚没有丝毫胜算可言。
这天正午,他来到了村子里唯一的一家饭店——“艾瑞莉娅的小屋”吃饭。
别误会,这家店并不是艾瑞莉娅经营的。老板和老板娘是艾瑞莉娅的粉丝,再加上艾瑞莉娅本人在整个纳沃利行省极受欢迎,用地球人的话讲她自己就是一个大IP。于是这对夫妇就蹭了她的热度。
而艾瑞莉娅的影响力也确实可观。这家小店在普遍穷困的艾欧尼亚人的支持下,竟然足足开了五年,而且年年盈利颇丰。夫妇俩乘胜追击,将小店的装修加入了艾瑞莉娅行装的元素,以至于走进屋子放眼一看,到处都是红色的绸缎,连墙壁上的摆件都是她手中一比一仿制的长刀。
元一找了角落里的一个空桌子坐下,向老板要了一碗素面和一碟藕片。
老板是一位三十七岁的中年男子,两撇八字胡显得有些俏皮。
“元一小兄弟,艾瑞莉娅小姐没有一起来吗?”
“她今天带着民兵团去密林行军,大概要晚上才回来。”
“哦,是这样……”
元一见老板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代转给她?”
老板看了看元一单薄的身子,摇了摇头说:“我还是等艾瑞莉娅小姐回来了自己跟她说吧!”
说完,他一脸愤懑地看了一眼斜对角的那张桌子,脚步沉重地向后厨走去。
寻着老板的目光,元一这才发现了那个坐在小店另一个角落的人。
与其说那人在坐着,不如说在趴着,他看起来25岁左右,肤色很白,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子。
他的额头宽得能跑马,鼻梁塌陷,一双丹凤眼在酒精的作用下甚是迷离。这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脑袋不停地重重磕在桌子上,每磕一下都引来旁边桌的一声惊呼。桌子上摆满了半斤装的土坯瓶,里面原本装得是艾欧尼亚特产的美酒:琼浆,现在瓶内已经空空如也。
小店里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人究竟在店里待了多久。有人说自己三天前就看到他坐在这里喝酒,有人说一周前曾听过他酒后吟诗。
“一周前?我十天前收完最后一片麦子,晚上来店里刚挑起一筷子素面,这家伙就走了进来。你们看看,连衣服都没换过。他已经在这儿喝了整十天了!”
老人的一番话引起了众人的热议。要知道琼浆是一种度数极高的酒,说三碗不过岗未免夸张了一点,元一曾经舔过一下,那股冒火的辛辣让他确信,如果有人此刻在他舌尖燎一把火,他的舌头保准能燃起来。
一个精壮的艾欧尼亚汉子,一次最多也只能喝三两。元一数了数瓶子,桌面上一共摆了22个酒瓶。他一个人能在店里连喝十天,喝掉11斤烈酒,这简直闻所未闻。
好几个别的桌的顾客起身,壮着胆子来到了年轻人面前辨认。一连去了五波人,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小店门开,老板迎着一位衣衫褴褛的八旬老者走入了店中。
“徐老,实在抱歉,大老远的把您请来了。您老人家在村子里资格最老,临近十三个村落二十岁往上的有一个算一个,一大半人都是您给起的名字,十里八村就没有您过了眼能不认得的。这后生在我这小店已经一连喝了十天了,虽然这酒菜钱分文不差,可他这种喝法实在吓人。还请您看看这是哪家亲眷,我好通知家人将他带走。”
徐老颤颤巍巍地说:“不妨事,不妨事。待我近前看看。”
老人家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年轻人桌对面坐下,他的眼睛早就花了,只得贴近脸面仔细辨认。
徐老眯缝着眼睛刚凑到那人眼鼻处,原本如同不倒翁一般摇摇晃晃的酒鬼突然怒目圆睁,对着徐老瞪圆了眼睛龇牙发出一声虎啸。
“吼!”
那声音短促有力,吓得毫无防备的老人仰头栽倒。好在他后面人多,两个汉子将其后腰抵住,这才没让他后脑着地。
年轻人指着徐老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众人义愤责骂。
年轻人朗声说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而不死是为贼哦!”
另一个老人指着他怒骂:“满嘴喷粪的泼皮!若是你爹妈活到这把岁数,你也要劝他们早死不成!”
年轻人长叹一声,满面凄然地说:“世道多艰啊!既为人子,怎能忍心目睹父母衣不蔽体在人世受罪?不如早去往生极乐,眼不见,心不烦。”
在场众人都被这年轻人的狂悖言论激得咒骂连连,那人突然一掌猛拍桌面,将桌上的酒瓶震起了半尺高。
“艾欧尼亚坐拥万里沃野,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却被诺克萨斯打得民生凋敝至此!在我看来,艾瑞莉娅、李青、慎这些身负异能之人,人人可诛!屋内二十二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未曾从军之青壮年,人人可辱!”
小店老板走上前去,右手在那人面前一摊。
“交了今天的酒钱,从我店里滚蛋!永远不得再来!”
年轻人硬气地叫嚣:“酒钱?恰巧今天没有!”
老板撸起袖子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没钱还敢喝我的酒,吃我的菜?大伙儿,我今天钱也不要了。大家一起帮我教训教训这个狂人,好不好?!”
所有人异口同声:“好!”
老板刚要挥拳,年轻人面不改色地说:“我不交钱,自有人替我交。”
“你看这里哪个人认得你?替你交钱?你做梦吧你!”
年轻人指了指:“他。他会替我交。”
顺着年轻人手指的方向,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了一直坐在凳子上安静吃面的元一,后者的嘴被面条和藕片塞得满满的,见众人关注,歪着头含糊地问了句:“大家……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