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中”的字样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映照在脸上,让周近屿发红的眼眶愈发的突兀明显。
他已经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三个小时,从林喏喏被送进医院开始,一直都没有挪动过自己的身体。
匆忙赶来的宁子留看着他的模样,喉间不由得溢出一声叹息,道:“不会有事的,子弹只是打入了腹部不是吗?取出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周近屿不说话,只是看着门口。
宁子留道:“你为她挡一次,她再为你挡一次,不是正好扯平?”
周近屿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颇有些唬人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忽然有些后悔当时认识了她。”
“……什么?”
“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近屿垂下头,苦笑一声,“我是故意的。”
宁子留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去,明显对于爱情故事也不是很感兴趣,但见周近屿好不容易有了点说话的意思,也不好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听了下去。
“她其实不知道我是对她一见钟情,那时候她在甲板上站着,把所有搭讪的人都拒绝了……所以我也就没有上去搭讪了,”周近屿苦笑一声,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万年老光棍,说了你也不懂。”
周近屿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靠去,情绪终于稍微好了那么一些。
宁子留心中暗骂一声,道:“……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我希望她没事,”周近屿说,“一定要没事。”
“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
周近屿冲了上去,门打开的瞬间,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往下拉了拉口罩。
周近屿问道:“请问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道,“没什么大碍。”
下一秒,周近屿已是头重脚轻的栽了下去。
“哎——”宁子留一把冲上去,握住了周近屿的手臂,“你什么情况!”
林喏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让她回到了她高一的那一年,第一次见到辰天儒的情形。
在现实生活中,高中三年,她从未和对方说过任何的一句话,是真的没有勇气。
可在这个梦里,她却走出了那一步。
在小森林里,辰天儒用数学书盖在自己的脸上,正在午休,林喏喏悄悄地在他旁边那棵树停下了,坐下去。
她靠在树干上的瞬间,树枝上枯黄的落叶就这么刷刷的落了下来,落了一地的金黄。
辰天儒也被落下来的落叶砸醒了,将数学书拿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睡意惺忪,他看向林喏喏。
林喏喏脸有些红,不太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噢。”辰天儒摇了摇头,“没关系。”
林喏喏用自己的冰冷的手指捂住脸颊,想要降温。
辰天儒笑道:“你好像中午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看书,是么?我见过你很多次了。”
“嗯,”林喏喏鼓起勇气,很认真的说道,“我也经常看到你来这里睡午觉。”
这是在梦里的高中,三年以来他们说过的第一句话,可是林喏喏却记了很多年。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次的接触,让林喏喏心中对辰天儒的喜欢,竟然没有如同现实一样,到达一种根本就收不回去的境地。
林喏喏想,或许到了后来,她喜欢的,就从辰天儒,而变成了喜欢辰天儒的自己的样子。
林喏喏睁开了眼。
全身酸痛,腹部却没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打了麻药,那劲儿还没来得及过去。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弄得浑身一阵发疼。
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挺可怜的。
林喏喏挣扎着要去拿一旁的水杯,手指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直到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拿起水杯递给了她。
林喏喏一口饮尽,这才抬起头看向对方:“谢谢……你是护士吧?”
女人脸上的表情先是有些尴尬,紧接着无奈的笑了笑:“你觉得我很像护士么?”
林喏喏狐疑的看一眼她的白色风衣,顿了顿。
“你好,喏喏,”女人很亲切的喊她的名字,“我姓秦,名明月,你可以喊我秦伯母。”
“哦……”林喏喏还有些没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喊道,“秦伯母。”
“我是近屿的母亲。”
“……什么!”林喏喏脑子一下就炸开了,下意识的就要起身,却不料身体的疼痛止住了她的想法,她疼得猛吸了一口冷气,又坐了回去,“……秦,伯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
“没关系,”秦明月连忙来搀扶她,“你赶紧坐下,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嘛。”
林喏喏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个“一家人”听起来怎么就那么的……奇怪呢……
林喏喏“额”了一声,不知道该给予怎样的回答。
“怎么,周近屿那小子还没成功把你追上?”
“……没,不是,我……”
“不用害羞,”秦明月温柔的笑了笑,“你就把我当你自己的妈妈就好。我看你也很有眼缘,很想拿你当亲女儿呢,就怕你介意。”
“不会的不会的。”林喏喏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嘴拙,遇到这种情况竟然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紧张,伯母又不是吃人的妖怪,是吧?”秦明月笑道,“伯母听近屿提过你好几次了,早就想来看看你了,只是这臭小子怎么也不乐意,藏着掖着的,像是我要吃人似的……你看我像是要吃人的妖怪吗?”
“怎么可能。”林喏喏飞快的摆了摆手,“伯母长得很好看,像仙女一样。”
秦明月因为她这句话而眉笑颜开的,对她的喜欢更上一层楼:“伯母知道是您帮近屿挡了这一枪,再不过来看看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是吧。”
林喏喏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一方面是秦明月的话让她尴尬,另一方面是这称呼让她尴尬。
秦明月这长相,看上去顶天了三十七八,却比她大了一个辈分,怎么看怎么奇怪。
秦明月保养得很好,还跟个年轻的小姑娘似的,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只是笑起来时有些眼纹,特别是她说话温温柔柔的,更是让人觉得心头喜欢。
林喏喏承认,尽管秦明月让她觉得有点尴尬,但对她的第一印象还是非常的好。
这样的一个女人……是周近屿的母亲,难怪会养出周近屿这么好的儿子。
“那,伯母就不打扰你了?”秦明月终于站起身来,笑道,“我那儿子若是知道我来找你聊天,肯定会气死,我得在他发现之前赶紧离开。”
林喏喏欲要起身送她,被秦明月给拦住了:“你可别送了,你这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吧,乖啊。”
秦明月这才转身离开。
林喏喏觉得还挺逗的,主要是没想到居然能碰上秦明月,想来应该是专门来这病房看她的。
林喏喏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家长,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结束了。
她一个人在病房里躺了会儿,大概傍晚的时候,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自己要往轮椅上挪动,谁知道敲门声又响起来。
“谁?”林喏喏问道。
“我。”
这熟悉的声音……
林喏喏惊悚了。
凌然推开房门走进来,先是打量了一下屋子,紧接着给自己买的花束找了个地方搁下,道:“哟,你都这样的了还想出去溜达呢?”
“我推你去溜达溜达?”凌然问道。
没等林喏喏拒绝,他已经掌握了主控权,推着轮椅往外走去。
进了电梯,下了四楼,凌然推着轮椅往后院去,这里到了傍晚的时候出来溜达的人不少,呼吸了新鲜空气,林喏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也舒服了不少,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查到老辰死亡的真相。”凌然突然开口道,“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林喏喏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啊?”
“听说人全都给抓住了,金缕衣也带回去了,还带回去了不少丢失的文物……”凌然说,“王虎现在就关在这里,过几天会押回北市。”
“……嗯,挺好的,”林喏喏低着头,问道,“辰天儒他妈和弟弟呢?”
“他妈也被抓了,”凌然说,“小孩子现在是我暂时带着。”
“啧。”林喏喏摇头感慨到,“再换成几年以前,你肯定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帮辰天儒带弟弟吧?”
“废话……我俩那曾经闹得,”凌然摇了摇头,“就差把对方给捅死了,物是人非,我没想过他走得这么急,我还没来得跟他较劲儿呢,他就走了。”
林喏喏垂着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但我的心愿已经了了,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是啊。”凌然认真的点了点头,“多亏了你——谢谢。”
“我不是帮你,是在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林喏喏闭上双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