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除了花草木飒飒作响,安宁而静谧,不知道是不是在心理作用下,楚东婉只觉阴风阵阵,东张西望,惶恐着不知从哪里真的飘来一个鬼。
刺激!
八卦镜里的黑影渐渐凝聚成人影的形象,慢慢震颤起来,背景全部虚化了,像雾一样。
小孩满脸慎重,像是一根紧绷的弦。
楚东婉在心里嚎叫:哇塞!这就是鬼吗!也不是很吓人啊!
桌上的糯米像被输入了意识,长了手脚一样,自动自发地汇聚成一个“是”字。
“哥哥,你知道是谁害你的吗?我帮你报仇。”小孩的眼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苍白的小脸满是倔强。
糯米排列组合成了“不知”两字。
随后又快速变换成“莫报仇”。
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哪怕被害了性命,但是在这世间牵挂担忧的还是弟弟的安全。
小孩用力擤了鼻涕,毫无形象地抹起了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哥哥放心,我不会贸然去复仇,我会去拜师学艺,等练好了功夫,再替你报仇。”
楚东婉向前迈一步,站到小孩的旁边,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紧捏的手,说:“这位哥哥尽管放心,我会替你照顾你弟弟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行走江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你对仇人还知道什么信息不?我和你弟弟一起帮你报仇啊。”
看着那一团黑影转啊转,飘啊飘,楚东婉一时兴起,冲他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会不会回应一个?
糯米显现出来的字是“观花街,木犀,断掌”。
看来刚才那鬼脸是没有看到,也不会回应了。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风夹带着细碎的沙石卷成一个旋涡呼啸而过,大家不自主地眯起了眼,抬起衣袖遮掩住脸。
“哐当”一声,是风吹翻了小香炉,三支柏木香触及桌面,那带有火光的点点顶部和香的其余部分断开了,灰烬和炭黑清楚分明。
旋涡消失不见了,八卦镜里的黑影也不复存在,桌面尽是一片凌乱。
楚东婉哆嗦了一下,浑身冰凉冷硬,阴风从各个角落吹来,灌进她的衣领和袖口,四肢百骸像冰水流过一样。
火盆的烧纸已燃尽,空中漂浮着零零碎碎的灰片尘埃,风吹过,上上下下,不知道吹到了那个角落。
神婆猛地睁开眼,也不抽搐了,整个人恢复如初,显然那哥哥是走了。
小孩急躁地扶起香炉,重新把柏木香插上,但是火折子点了许久,还是没能重新把香点上。
他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扑到神婆身上攥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希望一样。
“求求你,再让我见见哥哥,我话还没问完呢。”
小孩哀求连连,三言两语还不足以诉衷情,到底是意难平。
神婆脸色微讪,因为刚刚施法内力消耗过大,体力不支,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
“是不是钱不够?我先欠着,赚了钱再还行不行?”
小孩已经歇斯底里了,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像溺水的人随手抓住一根浮木,就以为是可以生的希望。
可这次是真正死亡的宣告。
“不是钱的问题,你哥哥已经进入轮回,投胎转世去了。”
神婆能听出他话里的绝望和恳切,可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呀,难道她会有钱不赚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她又不是能升天遁地神仙,还能跟阎王打个招呼,让亡灵和亲人多聚聚。
如果她有这个本事,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哪儿还要时不时遭受被人当成神棍的白眼。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找哥哥,你让我见见哥哥。”
小孩哭得稀里哗啦,跪在地上扒拉着神婆不让她走。
这实实在在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以为坚持哭着闹着就能改写结局。
可偏偏世上不如意事居多,谁又能总是得偿所愿。
神婆实在是没力气与他纠缠,小孩子总是不讲道理的,折磨得人很。
楚东婉对这样的痴缠烂打也无计可施,她抬手对着小孩比划了一下。
之前看武侠话本有说对着脖子劈下能把人劈晕,想了想,又噔噔噔跑开找来了一根木棍,师傅说过头部是脆弱的,敲一下也能把人敲晕。
这两个方法选哪个好呢?
在楚东婉为难之际,就见小孩转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哽咽着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了,还想打我?”
楚东婉愣了一下,举着的木棍可不就是想要敲打他,她心虚地干笑了几声,旋即又装作不经意胡乱挥打着木棍。
“我这是壮胆呢,不是打你,别在意。”
楚东婉挤眉弄眼嘻嘻一笑,木棍划过空气“呼呼”作响。
神婆好脾气地好声好气哄着:“我只能帮到你这了,你也见了哥哥一面,知道了仇人信息,人不能太贪心对不对?”
小孩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也知道这次任由自己怎样撒娇撒泼,也见不到哥哥了。
“这就对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哥哥的仇还等着你报呢。”
神婆拍了拍他的脑袋,走开了:“有缘再见,无缘莫强求相见。”
小孩犹自跪在地上迟迟不起身,过了许久神婆的身影远去不见了,他才颤颤而起。
楚东婉看到他哭红的眼,口中喃喃,神情恍惚,步履蹒跚,像丢了魂一样,轻叹了一口气。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气氛有些尴尬,楚东婉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小孩胡乱擦了两下,总算把鼻涕眼泪干净了,不过脸蛋看起来还是脏兮兮的。
“走走走,带你去洗刷刷。”楚东婉拽起他就走,叽叽喳喳比手划脚给他画了一个大饼。
“我看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了,就在我家住下吧,做我的小弟,我帮你报仇,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这可是很多人都求不来的,你有福气了。”
小孩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偶尔啜泣一下,时而抬头看看她,似乎催促她讲下去。
楚东婉可喜欢认真听她说话的人了,在这样专注的眼神下,她讲得眉飞色舞。
“哦,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楚东婉歪着脑袋看他,继续说道,“我的鼎鼎大名叫楚东婉,人称南城小霸王,如果你做了我的小弟,以后要叫我老大……”
“我不想叫你老大,我叫你姐姐好不好?”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乖巧。
楚东婉略作思考了一下,左手抚摸上了下巴,说:“也行吧,我也没当过姐姐,以后你就是我阿弟了。”
吩咐燕语将他带下去洗漱后,楚东婉便转身去找阿娘了,撒痴撒娇地在那里吃过晚饭,大概交代了今天的事情。
家里多一张嘴吃饭倒没什么,就是怕那小孩来历不明,徒惹上什么麻烦是非。
楚夫人再三思量,迟迟不肯答应,楚东婉就像条尾巴一样黏黏糊糊地跟在身后,碍手碍脚的。
没法,只得应了。
在与孩子的较量之中,父母总是最先妥协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