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
大道上,有人一直无声前行。
邋遢青年已从刚开始的步履轻盈,渐渐变得举步维艰,就像一个人,从青春懵懂到垂垂老矣的巨大转变。
体能的节节败退,再次让他感到深陷绝境!
他不得不停下来,停下那步履蹒跚,神鬼莫测的诡异步伐,他拒绝看到自己像一个烂醉酒鬼一般招摇过市的窘态。
邋遢青年双臂支在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近虚脱的身体里,已经由声势浩大的揭竿起义,演变为高潮迭起的游行罢工。
邋遢青年很清楚,再这样断水断粮下去,不走动的情况下,顶多两天,阎王爷就会请他背书了。
所剩无几的昂扬斗志,已经溃不成军。
当然,这断艰辛路程,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邋遢青年逐渐发现这个地方的种种怪异。
两颗诡异的“太阳”,散发着始终强弱不变的白色强光,使人对昼夜之分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再配合始终如一的景色,不禁让人产生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但体能的消耗和身体的变化,又清清楚楚的提醒着自己,时间正在流逝。
道路上,只剩几个快要消失的足迹,解释着这条大道上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兽活动或是车轮压轧的痕迹,这是起先就没注意的问题。
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这里居然没有生物,当然除了自己以外。
他不止一次扒开草丛,期望能发现一些哪怕是昆虫也好,只要能果腹就行,可是每次连一只蚂蚁都没找到,更别说一些小型动物或是飞鸟之类的。
他想挖地三尺,看看这泥土下到底是什么,如果运气好,有一条蚯蚓也不错,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如同鱼儿一样,觉得蚯蚓其实那么可爱诱人,半点都不恶心。
但当你无论你花多大的力气试图想去翻开泥土,却又始终发现只是徒劳一场的时候,你会发现,好多看似信手拈来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泥土上,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置放其上,让你看得见,摸得着,却捅不破。
顺理成章,这里不会有多余的声音。
除了偶尔风吹小草时摩擦的声音,以及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匪夷所思的是,邋遢青年有一种错觉,每次刮风的时间间隔,居然惊人的一致,就像在那个艰苦岁月的炎炎夏日里,一大群人围坐在一台嘎吱作响的摇头电风扇周围,心里估算着那股凉风,何时吹向自己,一般是念到风到,偏差不会很大。
那是一种长时间固定情况下,身体形成类似生物钟的状态。
风,何时规律得如同酣睡之人的呼吸?!
“这到底是哪里?是谁把自己丢在这里?”这是邋遢青年在心里问了两万三千五百六十三遍的问题。
痴痴望着这漫无边际的小草,邋遢青年突然觉得,现下的自己,原来早已无路可走,只得自嘲一般的冷冷说道:“哼,看来真是别无选择了。”
眼前能吃的,好像就只剩这从未见过的小草了。
之所以一直没这么做,是本能告诉他,这不知名的小草,十有八九吃不得,如果吃得,那为何这里没有任何生物,好歹应该也要有几只昆虫才合理。
而且这草,给这青年一种打心底里的不舒服,说不出条条框框,只是直觉而已。
邋遢青年开始纠结,是继续等待奇迹,还是以身犯险?
又或许是在权衡做个体面的饿死鬼好呢,还是做一个死状恐怖的厉鬼?
生死当前,少不了天人交战。
邋遢青年突然间觉得,几千年传承的古话,总是蕴含至理,‘撑死总比饿死强’。
横竖一死,为何不放手一搏,万一这草能吃,起码还能做一头只吃草不耕田的牛。
拔起色若翡翠的无根小草,邋遢青年摇头苦笑,道:“泥马的,管你是救命小草,还是穿肠毒药,现在还有哪样区别,@##@¥好造孽···”满是小草的嘴里已经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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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灵宗禁地,石门内。
当几人再次从一个裂缝中鱼贯而出的时候,几人已经来到一个百平方左右的房间内,墙壁上镶嵌了几颗照明的珠子,首先入眼的是房间中央的一张石桌,石桌上没有任何喝茶饮水的器具,单单只放了一个黑不溜秋,无比普通的镜子,静静的躺在那里。
石桌下砌有石凳,但却只有唯一的一个,想来建造这密室的人,根本没有欢迎客人造访的意思。
再仔细一看,墙角边光线较暗的地方,还有一张石床,也是就地取材,借用此地天然石材雕琢而成,但这工艺,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建造者还忘了这里连起码的门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为了保密还是出于其他考虑。怪不得谢广要用空间之力才能将几人带进来。
此番种种,只会让人联想到曾经有一个手艺粗糙的工匠,在这里辛勤开凿。
同时又让人不禁好奇,这密室到底是怎么修建的,明明就是一个密封的空间,为何还能气流畅通,半点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更让人费解的是,这里比外面还要浓郁的灵气,又是从何而来。
“你们稍安,待我调息片刻。”谢广说着走向石床,盘腿而坐,闭目调神,此时的谢广面色苍白,说话间隐隐有些虚浮,想来刚刚同时带几人穿梭虚空中,略有些吃力。
四人点头会意,不再弄出声响。
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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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无滋无味,入口即化。
看似苍翠欲滴,却无一丝水分。
就好比嚼着空气,吞咽着自己口水,明明索然无味,但嘴里仿佛吃着世间最可口的美味。
人生如戏。
邋遢青年觉得自己此时的高光表现,应该捧着小人,对着亿万人,感谢着某某···
更解释不通的是,小草下肚后明明感觉有丝丝缕缕的东西进入自己体内,可是饥饿感却没有减轻丁点。
起初,邋遢青年还以为是量不够?按道理不管什么东西,排除能不能吃,只要量够,那就一定吃得饱,哪怕吃的是泥石。
许久,当他结束了在草地上吃出一个坑的胡吃海喝,然后身心俱疲坐在坑草地上的时候。
邋遢青年终于明白,这里的道理,是这里的道理。
自己的道理,只是他那个熟知的世界的道理。
就像白天永远不懂夜的黑。
即使邋遢青年做好了被毒死的准备。
憋屈、没味、浮躁、孤独·····这顿五味杂陈的青草宴,仿佛让这个邋遢青年吃出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
仅存的一点求生意志,终于消失殆尽,愈加黯淡无光的眼神,像是邋遢青年对命运低头的默许。
这一刻,他觉得好累。
倒不如安然等死,反倒还轻松些。
正当他万念俱灰,放弃挣扎的时候,眼角余光竟让他好似触电。
邋遢青年呼吸急促,肌肉紧绷,心跳的砰砰声清晰可闻,他略显机械的侧身转头,好像生怕他即将看到的事物,只是身心俱崩后的幻觉。
一个紫色背影,伫立在距离邋遢青年百米不到的大道上。
邋遢青年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没去多想那人何时来到这里,为何刚刚自己路过的时候,没有发现他。
更没去深究,那个从体型就轻易那个分辨性别的男人,居然还挽着发髻,一副道人模样。
只知道那救世主一般的背影,对此时油尽灯枯的自己来说,犹如黑暗深渊中光芒乍现,一只缠绕圣洁光辉的手,示意他紧握,不要放弃。
绝处逢生的精神力量压榨着仿佛残存在灵魂深处的能量,邋遢青年如打鸡血,翻身而起,用已经沙哑不清的声音对着那人大喊,“喂···救····救我!”
置若罔闻!
无论邋遢青年喊得多么撕心裂肺,回答他的,都只有无动于衷的背影。
那人依旧面朝大道尽头,好像在瞻仰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是一个还有无数牵挂的人。
踉踉跄跄的邋遢青年,迈着重如山岳的脚步,一步步沿着大道,向那个紫袍男人靠近。
百十米的距离,对一个成年人来讲,不算远,对一只蚂蚁或是蜗牛来说,挺远,可对现在的邋遢青年来说,更远,比远在天边还要远。
一步,两步,三步····五十步,一百步·······
一直到邋遢青年力竭倒下,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和紫袍男子之间隔着的,根本不是百十米的距离,而是一股无形的力量。
就像两块同性排斥的磁铁,无论怎么努力靠拢,始终都会推着另一方前行,即便近在咫尺,也如天堑般难以逾越。
万念俱灰的邋遢青年,已经见多不怪。
嘴里不再呼救,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邋遢青年突然笑了,笑得很甜。
“嘿嘿嘿,哈哈哈·····”随着不断扩大的凄凉笑声,这里的风,好像也大了几分,仿佛是在附和邋遢青年沙哑至极的嘲笑,嘲笑这层出不穷的怪异再怎么多,命,却只有一条。
这天地间,又多了一个看得开的人。
只是,年迈的父母健在,还未跟两位老人家养老送终。
那家中妻儿,以后怎么办?从此无依无靠,谁来保护他们?
再不能和几个知心的兄弟把酒言欢,畅谈人生了。
还有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嘲笑自己的人·····
他突然有点想哭,不停哽咽着,可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流不下来,不知是年幼时,父亲告诉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是严重脱水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样操作。
一切,都不再重要!
许久····
死神悄然到来,镰刀无情斩落!
世间执念,由此而断。
此时的天空上,少了那个残缺不全的“太阳”。
而站在大道上的紫袍道人依然无动于衷,褶皱的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左眉一直延伸到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