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王大天去买菜感觉少了什么东西,去放箩筐才想起怎么少了个糖葫芦女人。这糖葫芦女人拿了他一锭银子就不上集市卖糖葫芦了,就不来出卖自尊养家糊口了,就不来给他看箩筐了,不来看箩筐不要紧,旁边有的是卖鞋卖芝麻糖的小贩,都巴不得看他的箩筐呢,可那锭银子经得起她一家子多长时间用,用光了再咋办。
王大天菜买好后,问为他看箩筐的卖鞋老太太:“大娘,以前在这儿卖糖葫芦的女人怎么没来?”
那老太太耳朵有点聋,她望着王大天的口型竖着耳朵听,听完了又琢磨了会儿,才说:
“你想吃糖葫芦,以前这儿有卖,这两天没卖,我跟你说,你要想吃上东门唱大戏那儿去,那儿准有。”
王大天摇摇头,将嘴巴凑上去提高音量大声说:“我要找那个卖糖葫芦的女人。”
“听见了听见了,别这么响,把我耳朵都震聋了,”老太太瞪着眼睛责怪王大天,“我耳朵又不聋。”
“我不大声说你又听不见。”
“咋听不见,”老太太喉咙挺大,“不就是找那个卖糖葫芦的大肚婆吗?”
“对,对,她上哪儿去了?”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说:
“谁晓得,各做各的生意,人家的事我才懒得管。”
王大天问:“那她会不会上东门唱大戏那儿去卖,那儿人多生意好。”
老太太说:“她就是从东门被其他卖糖葫芦的赶出来的,你以为哪儿都能做生意,分地盘的,她一个大肚婆上那儿挨打。不过,倒也怪事,大肚婆连结实的都不舍得吃,每天天黑才捡些烂菜叶回去过日子,一文钱要当十文钱用,她怎么舍得这几天不做生意,难道发大财了或是饿死了?”
老太太越说王大天的心越悬,他看看时间还早,就又问老太太:
“大娘,你知不知道她家住哪儿?”
“她啊,”老太太的耳朵这时倒利索了,她拉过王大天还故意悄悄说:“她不是西门王老财的小老婆吗,这大肚婆也作孽啊,原来王老财可是富贵人家,可讨了这个小老婆,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搞得饭都吃不上,好苦呀。”
西门离集市不远,而王老财名气也挺大,王大天几乎没费什么劲就看到西门最酷最高的大院,那大院里据说有四十八间厢房,是王老财爷爷手里建的,王老财父亲手里还可以,短短一辈子没少大院一只角,后到了王老财手里起先还可以,内墙外院粉刷过,雕梁窗榭油漆过,王老财曾扬言:要将四十八间扩大一倍改九十六间,可这话说了没几年,先是大院中间垒起一堵墙,劈了二十四间抵赌债给赌友了,接下来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劈三间明年劈五间,没几年给赌友轰出了大院,睡到自家的牛棚里,好歹总算没将牛棚输掉。
牛棚紧贴大院一侧的院墙,三面都用稻草围得严严实实,要不是问了个准信,谁都会认为这是个柴房什么的,王大天走到门边,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门,不知是块什么板挡住一个缺口进出人而已,他从破门板的洞内往里望,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等眼神适应了里面的黑暗,才忽隐忽现地分辨出牛棚内的一切。
根本没任何摆饰家当,门角落垒着三块砖上面架着只小铁锅算是灶头,一大堆稻草上有床黑乎乎分辨不出颜色的破棉絮算是床,除此之外,另无他物。噢!床上黑乎乎的横着俩人影,王大天壮了壮胆,卡着嗓子叫:
“喂!糖葫芦女人,我是王大天,我来看你了。”
床上一个人影动了动,王大天又喊,那人影像是听见了,摇晃着爬起来扳开那扇门,这下他看清了,就是糖葫芦女人,可几天不见她怎么变成这样了,披头散发不说,面色苍白得铁青,眼珠子灰茫茫地,那黑亮的瞳孔都不见了,王大天帮她扶住破门,轻声地问:
“你老公在家吗?”
糖葫芦女人一见王大天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倚靠在门上摇摇头说话,不过她声音非常的虚弱,王大天凑上去才听得清:
“我俩都好几天没吃了,我这几天出不了门,家里水都没有,他已饿得不省人事了。”
王大天看糖葫芦女人的身子在发抖,像是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几乎没有多想,一把抱住了她,她身子很冷,像冰一样:
“你病了,身子这么冷,一定病得很厉害。”
糖葫芦女人偎在王大天怀里,一点都没挣扎,她将脸靠在王大天温热的胸膛上,一句话也不说,唯一落下的只是泪水。
王大天眼睛一热,滴下了泪珠正好掉在糖葫芦女人的鼻尖上,糖葫芦女人抬头望见泪流满面的王大天,她的心骤然热了,这么多天了,有谁来看望过关心过,今天要不是王大天来,怕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她放肆地抱着王大天放声哭了起来。
谁知哭声惊动了不省人事的王老财,他抬起了昏花的老眼:“桂花,你在哪儿,你干吗哭啊?”
王大天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糖葫芦女人翻倒,糖葫芦女人摇了摇头,对王老财说:“是隔壁大院的张大冒来讨债了。”
王老财说:“是张大冒,你告诉他,我死了,人死债了。”说完直挺挺地又躺下了。
王大天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你叫桂花,你有名字的,我以后也叫你桂花,桂花,我带你去看郎中。”
桂花点点头,说:“我本来早想去了,可病成这样去不了,你给的那银子,我一文都没用。”
王大天说:“傻妹子,给你了就用呗,人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桂花说:“你给的,我不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