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暖春宵短,冰雪蚀肌玉骨寒。”十七年前,号称长安城第一才子的林沛为自己烟花之地的情人写下了这句人人传颂的诗句。
十七年后,林沛官至尚书,红颜已经不知飘零何处,只有这一句香艳的诗和那一段隐秘的情事一直流传下来,到无人不知的地步。
在榆林驿馆服侍多年的婢女桂儿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她见过无数高不可攀的贵族之女,环肥燕瘦、闭月羞花。可是没有一个人,像是面前的这位,更当得起“冰肌玉骨”这个词。
南悦暖和和地泡在热水里,娇小美丽得像是花一样开在水里。她好奇地睁大了乌黑的眼睛,捡起漂浮着的鲜红花瓣,一捻,丰沛的汁水便顺着洁白如藕的手臂滑进了木桶里。
桂儿用木梳蘸上香喷喷的桂花油,小心翼翼地梳过毛毛躁躁的发尾。桂儿年少时读过几天诗书,她一边谨慎地侍候着,一边捧出热切的笑脸、挖空心思地夸赞道:“姑娘肤白胜雪,净若琉璃,堪比圣山上的雪莲花一样美丽。如果皇帝陛下见了,一定也会为您倾倒的。”
南悦一边玩着花瓣,一边笑吟吟地应承了她的阿谀之语,并不十分在意这个小小婢女的话。
她从水里出来,桂儿替她穿上月白色的中衣。南悦湿着头发走到窗前,推开木雕的花窗,长安城的夜色一览无余地进了眼里。
漫天星光璀璨,闪闪发光,楼下卖馄饨面的小摊坐满了人,锅里的层层白雾升了半空高,卖糖葫芦的大爷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周围围着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娃娃。红灯笼一串一串悬挂在半空中,由近及远,铺满了目光所及的地方,又漂亮又美好。
南悦支着脑袋看着明明灭灭的百家灯火,旁观着与己无关的热闹。
一阵秋风刮了进来,桂儿及时地替她披上了一层薄纱外套:“小姐可得当心着点身体,三日之后便是觐见皇帝陛下的日子,阿卜大人千叮咛万嘱咐,您这几天可万万不能生出什么差池。”
南悦偏头一看她的脸色:“三日之后便要入宫?”
“是。”她略略颔首。
南悦心下顿时有些不快起来,长安城这么大,她还没有好好看过就要被送入宫中去了,此后半生就像金丝雀一样被养在笼中,一点兴味也没有了。不趁着现在好好玩耍,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呢?
她抬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眉目细长,形容瘦削的侍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桂儿,桂花的桂。”
“好的,桂儿。”她点头款款道,“我记住你了,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若是能成,我保你此生富贵。好不好?”
桂儿的眼光倏而明亮,像是干涸的土地迎来了久违的雨水,她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可以、可以的。但凭小姐吩咐。”
南悦笑吟吟地想这个侍女真的蠢笨,她是一个不知前程的贡女,身如浮萍漂泊,前途无依。哪怕真的进了重重宫阙也将是自身难保,哪里许得别人荣华富贵?可是耐不得对方当了真,桂儿那副真挚恳切的面孔,真是恨不得当下把脑袋切下来以表衷心。
鱼儿迫不及待地上钩,难道还能怪自己的饵太香吗?南悦笑容淡淡地接过桂儿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