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A城，童璐是见过的。
但是现在，站在玻璃窗前，看着楼下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童璐突然觉得这个城市陌生的可怕。
曾经，她在这个城市里感受了爱，经历过恨，但是无论她受过多少伤，这里仍旧带着儿时记忆中的温暖，如同母亲的轻抚，情人的低语，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平复她所有的伤痛。
而不知何时，这个城市变了，变成了一个随时都能够将人吞没的地方，如果你不努力往上爬，就会落入到无尽的深渊之中，永远的承受这方土地带给你的伤痛。
童璐抬起手来，指尖轻轻的碰触玻璃上的那些光，冰冷，却带着灼热的痛。
“你不需要太担心，公司会处理好的。”肖虹站在童璐的背后，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就连她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童璐清冷的眸子闪了闪，泛着几分淡漠的目光通过玻璃定格在远处，藏在黑暗中的面容看不清楚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璐才缓缓的开口，“这种几乎实锤的绯闻，所有公司的处理方法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先承认，再解约，然后放任当事人被舆论淹没，是生是死，再与公司没有任何的关联。
听起来很残酷，但是却早已让人习以为常。
只是童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经历一遍。
“可是……”肖虹张了张嘴，她想说梦世界是不一样的。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呢，梦世界也是个经纪公司，也是同样的利益至上，她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司放弃唾手可得的利润而选择保护她们呢。
肖虹抿了抿唇，转过身去抽了下鼻子，瞪大了眼睛却也没有阻止住眼底涌出的温热。
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肖虹突然笑了笑，“可是这件事情不是真的啊。”
“那又如何？”童璐也跟着笑，只是笑声苦涩干裂，仿佛还能嗅到些许的血腥味儿。
“没有人会在意真相是怎么样的。”童璐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面上，语气一如胸膛中那颗早已经麻木的心脏，了无生机。
人们只会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而现在，他们想看到的就是让童璐这个人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要不，我们先让张导帮你澄清你下，”肖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童璐，“至少先让大众知道你的资源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因为顾川！”
网络上的诋毁一句句出现在肖虹的脑海里，她发疯似的想要解释，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听。
童璐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肖虹的肩膀，“没用的，他们不在乎我的资源是怎么来的，他们只是认定了，我是被包养的。”
“而这件事情……”
童璐顿了顿，声音仿佛从远古踏着时光而来，幽远而空灵，“我们没有办法反驳，那张照片，就是真的。”
想到昨天的那个吻，童璐的脸上多了几分的笑意。
尽管现在如此的兵荒马乱，她仍然没有半点的后悔。
就算是知道所有的结果，她仍然会送他出门，仍然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由他扯着她的胳膊，轻轻的在她唇边印下那个吻。
带着淡淡得温热，和顾川身上独有的气息。
甜的她心里发慌，心脏猛烈的跳动。
那张争议最大的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下的吧，两个人站在房间门口，暖光色有些暗淡的灯光打来他们身上，泛着微微的光芒。
若不是新闻标题太过于让人难堪，童璐真想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
因为真的太美了。
在某一瞬间，她甚至哭的这是三年来她最开心的时刻。
“那就让公司澄清，发律师函！”肖虹得声音中透着些许的狠意，“我就不信了，这些营销号有这么大的胆子！”
“然后呢？”童璐挑了挑眉，长卷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深邃的眸子隐藏在其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
肖虹的眼睛微眯着，稍蜷起的拳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响。
“让他们删新闻，然后道歉！”
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就算是最后闹到打官司的地步，也是童璐这方的胜算大。
但是……
“就算是新闻全被删了又能怎么样？”
此刻，童璐的心就像是漂泊在大洋的深处，一点一点的沉入水中，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无尽的触之可及的冰冷。
“在大众的眼里，这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都是拙劣的掩饰，都是变相得承认。”
“这样的话，从现在到以后，无路我做什么事情，我身上的标签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顾川包养过的小明星。”
肖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但是就这样坐在这里干等着事情发酵，才是真正的自暴自弃。
沉吟了许久，肖虹还是拿起了手机，“不管怎么样，先稳住粉丝的心再说。”
说着话，肖虹就拨通了电话。
童璐不知道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听着，透着几分蓝色的玻璃上沾染了夜幕的冰凉和孤寂，轻而易举的钻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和血肉，冷到了骨髓里。
她听着肖虹从一开始的言辞激烈，到最后的沉默不语。
肖虹躲闪着童璐的眼神，背过身去。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放她看到这一切真的发生，心还是止不住的疼。
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出了一道道伤痕，鲜艳的红色顺着血肉的纹理一滴一滴的滑落，直到整颗心都变得鲜血淋漓。
“是打给公司了？”童璐微微转身，背靠着玻璃。
窗外闪烁着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晦涩不明。
肖虹点点头，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就像是身处激烈湍流中的她们，失去了最后一根浮木，只能任由咸腥的水不断的席卷而来，充斥她们的口鼻，夺走她们仅剩的空气，剩下的只有窒息。
“公司怎么说？”童璐轻笑着问出口。
明明早已经知道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问清楚。
像是再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放弃一切的理由一般。
肖虹抿了抿唇，抬眸看着童璐，心里突然顿顿的开始疼。
从一开始怀抱着无尽的希望回国，肖虹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爬到了现在的位置，而就因为一张照片，一个假新闻，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假了。
“公司说让我们暂时不要做出任何决定，安心听从公司的安排，等讨论出了结果，会通知我们的。”肖虹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两个人都知道，公司这样的回复，无异于直接宣判了她们死刑。
她们被放弃了。
“好，”童璐勾了勾唇，笑中蕴藏着深达心底的苦涩，“我知道了。”
语气中透着认命似的无奈。
肖虹顿了顿，然后缓步走到童璐的身边，抬手轻轻的环住她清瘦的肩膀。
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没关系的，大不了我们就在出国嘛，我的人脉都在国外，回去之后我们会发展的更好。”
肖虹的怀里带着微微的暖意，是童璐这一个晚上所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再出国吗……”童璐的嘴里小声的呢喃着。
可是她怎么甘心呢……
她当初因为一个人出去，又因为那个人回来，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
童璐抿了抿唇，从最后那丝温暖中退出来，转身看着肖虹，眸中透着从所未有的坚定，“我不想出去。”
“可是……”肖虹皱着眉头。
“我不甘心。”尽管再这样的境地之下，童璐倨傲的脖颈依然扬着，眉眼之间仍然透着那股如少年一般坚韧的不服输。
肖虹又何尝不知道童璐心头得痛楚。
可是现在的一切，都让她们深深的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无奈。
她们或许真的有勇气反抗命运，但是命运却从来不是她们能决定的，而此刻，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留下。
凌晨的静谧依然在房间里蔓延，窗外亮如白昼，这个不夜城的某个角落，有人在狂欢，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可是这一切都与童璐无关。
深吸了一口气，童璐坐在沙发上，歪头看着窗外。
这一夜，注定无眠。
肖虹安静的坐在童璐旁边，也不说话，茶几上摆着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亮着，上面显示着陌生的号码。
“不接吗？”
童璐看着手机闪烁的界面，上面的人她认识。
是Vest时装的代表，这是出事之后第一个打过来电话的合作伙伴。
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童璐自嘲似的想着。
肖虹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抿唇对上童璐清冷的视线。
不用接，她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情。
“接吧。”童璐转回头去，不再紧紧盯着手机。
肖虹轻笑一声，像是接受了什么现实一样接起来电话。
整个对话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肖虹只轻声说了句好，就听见了对面传来的冷漠的忙音。
心底突然多了些许的感慨。
肖虹捏着手中温热的手机，转了转，无数的话语涌到嘴边，到最后只变成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曾经在她面前低三下四想要求一个代言的人，现在竟然也敢挂她的电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