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里人越来越多了。
阿桃记得刚有妖识的时候,好几年都难得见到一个人。
现在隔三差五便会有人来桃林走动,开春的时候尤甚。
那些人三三两两,或是成双成对,或者一家老小。
春天的时候阿桃的桃花开得最是漂亮,便是整片桃林都找不出一棵桃树比阿桃的花好看。
好些人拔阿桃的花,阿桃总是感叹自己的头发迟早要被拔光。
每每小白在的时候都只是听了不说话,然后化成小白蛇游出洞外。
那些人见了小白无不是惊声尖叫着跑开了。
等人吓跑了,小白又慢悠悠吐着蛇信子摇回了洞中。
这日小白吓跑了几人,阿桃看到树下留了几块颜色好看的糖糕,便伸手想去拿。
小白突然化了人形从洞中出来,打落了阿桃手中的糖糕。
阿桃觉得小白很是不讲理,为此很生气。
小白只是严厉告诫阿桃,万万不可碰人间的吃食。
阿桃当然不会轻易死心,好几次想偷偷拿一小块尝尝,但都被小白抓了个现行。
小白告诉阿桃,若再发现她偷吃,往后便不给她带礼物了,阿桃这才作罢。
见的人多了,阿桃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怕生了。
起初阿桃只是躲在桃树后悄悄探着脑袋看他们,后来胆子大些了,便敢在桃树下行走。
有一日阿桃鼓起勇气和其中一人搭话,可那人却置若罔闻。
阿桃觉得这人真没礼貌,便又换了另一人打招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桃和他们搭话,他们都不理阿桃。
小白在洞中卧着,半眯着眼睛看着阿桃问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动作。
阿桃气呼呼回到洞中,气恼人都没有礼貌,谁都不搭理她。
小白说凡人是看不到妖怪的,尤其是阿桃这种道行不深的小妖。
阿桃起初不相信,总是费劲心思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再有人来树下歇脚赏花,阿桃便会从桃树后突然窜出吓唬他们,或者突然从桃树上倒挂着掉下来,可是没有一个人被吓到。
阿桃苦恼地抓着头发,绞尽脑汁想着更多吓人的点子,桃花随着阿桃的动作片片飘落,树下的人仰头望了,脸上满是笑意,道这桃花真好看。
阿桃气得更厉害了,越发面目狰狞,张牙舞爪。
可每次阿桃生气的时候,人们只会说,风可真大,吹的桃树直摇晃。
时间一长,阿桃便也认了这个事实了。
只是她总还是喜欢恶作剧,比如将头发放在凡人的吃食里,或者用脚绊倒他们。
可对于树下的人来说,不过是糕饼上面掉了花,落了叶,又或者是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反而成了出游的趣味。
阿桃渐渐对人失去了兴趣,又同往常一样,开始追逐停在花上的蝴蝶,抓捕栖在树上的麻雀。
若有蝴蝶落在阿桃的头上,她便会开心大半天,若抓到一只麻雀,阿桃也要和小白炫耀一日,小白也总在边上笑看着阿桃。
日子虽然平淡,但阿桃和小白都觉得挺好的。
只是小白睡得越来越沉,有一次一个人间的小孩扒着树洞往里张望,小白都没有发现。
还是阿桃施了障眼法才没有让小白被抓走炖成蛇肉煲。
阿桃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也能救小白的性命了,自己是和小白一样的大妖怪了。
小白虽是在笑,眼里的担忧却更为浓烈。
漫长的冬日过后,小白醒的比往年都要晚些。
醒来后已经进了夏日,太阳正是猛烈的时候。
小白在洞中仰头看着毒辣的太阳,和阿桃说自己是要出趟远门。
阿桃乖巧着点头,反正小白已经去过好多次人间了,左右不过就是两季也该回来睡觉了。
小白看着阿桃无所担忧的样子,几次张了张口,最后只让阿桃照顾好自己。
小白离开之后,阿桃便数着手指等小白回来。
可是小白走了好久好久。
阿桃将自己的手指都数完了小白都没有回来,阿桃便又开始数自己的头发。
可是头发也数完了,小白还是没有回来。
冬日到了,小白也没有回来睡觉。
阿桃一直盯着小白离开的方向,看着艳阳升,看着冷月落。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阿桃想着可能是小白不要自己了,难过得连头发都没有心思打理。
来年春天的时候,桃树只零星开了几朵桃花,颜色连旁边折了枝叶的桃树都不如。
那日阿桃正坐在树上发呆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一个小男孩在桃树下仰头站了好久。
阿桃本对人已经不甚在意,只是这小男孩一动不动,这才引起阿桃的注意。
阿桃扫了他一眼,一人一妖便对视上了。
小男孩忙移开眼神快步想离开。
可阿桃知道,他看到自己了。
阿桃从树上落下,跟在那男孩身边。
阿桃和他说话,小男孩脸色变了一变,但仍装作没听到,加快步伐往前走。
阿桃伸着手在他面前摇晃,可小男孩装作没看到她,低着头越走越快。
阿桃觉得很生气,便伸脚绊了他。
树根突然从地下凸起一块,小男孩走的匆忙,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
小男孩摔倒后,抬起头看着阿桃,一人一妖再次对视上了,阿桃看见小男孩眼里满是害怕。
阿桃生气地问他明明看见自己了,为什么却不搭理。
小男孩带着哭腔说因为阿桃是妖怪。
阿桃很惊喜小男孩真的能看到自己,而且能听到自己说话,便不再生气。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看到自己的凡人,阿桃很是高兴。
她问小男孩的名字,小男孩支支吾吾不肯说。
阿桃吓唬他,若不交代便吃了他,小男孩这才哭着说自己叫罗序。
罗序,罗序,这是阿桃知道的第一个凡人的名字。
阿桃很高兴,想和小罗序交朋友。
可小罗序哭着爬起来,嘴里喊叫着阿桃是妖怪,自己不要和妖怪当朋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桃林。
阿桃虽然还想和他多说两句话,可自己离不开桃树便只能作罢。
看着小罗序的身影消失在桃林尽头,阿桃有些失落。
小白离开这么久,阿桃实在太无聊了。
好不容易遇到个凡人,也就这样轻易跑了。
阿桃想着可能是自己好久没有好好打理,吓坏了小罗序,便赶忙回洞中仔细收拾好自己。
桃花又开满了枝头,桃树叶青翠欲滴。
阿桃围着桃树上下打量着,再也挑不出毛病才满意地笑了。
这样小罗序再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好看的桃树便不会害怕了。
只是小罗序刚才跑得那么匆忙,阿桃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