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朴子算是个散修。
年幼时偶得一本古籍,他照着上面懵懂练着,居然还真练出了点名堂。
十六岁时初次感气,四十岁时练气巅峰,而如今他已经五十五岁了,修行再难寸进。
他不甘心就这么化作黄土,于是打起了歪主意。
那古籍并不是什么道门正统,而是邪教典籍,里面记录了一种名为“血精”的东西。
以活人鲜血祭炼,怨念为引,辅以阴物,炼制十六天而成。
此物虽对修行无益,但可增寿驻颜,一颗可增一年寿元,理论上只要服用的量足够,平添百岁寿元也未尝不能。
而副作用就是会将人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长期服用会变得嗜杀暴虐,最终沦为丧失神智的行尸走肉。
黄朴子为人本就阴狠毒辣,在长生面前,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副作用。
只不过炼制血精需要大量杀人,他没那个本事。
古籍只记录了基本的修行之法和一些阵法,没有任何直接攻击的手段,如果不给他时间布阵,他连个强壮点的年轻人都打不过。
本以为此生与此物无缘,直到遇到了清泉县令,两人一拍即合。
县令为他提供场所,代价是半数血精。
枯杨镇作为清泉县最穷的镇子,流浪汉随处可见,即便死的再多也不会引起关注,自然成了首选目标。
而谢龙和谢远,就成了他最好的帮手。
当然,谢家主要任务还是监视黄朴子,为此县令还特意拨了大量私兵过来。
期间为了震慑谢龙,黄朴子自告奋勇布下玄煞灭灵阵,将李铮魂魄打散。
还偷偷布下两套阵法,准备在血精练得足够多时,就屠灭整个谢府,独吞全部血精。
一路向南逃亡大梁国,从此天高任鸟飞。
没想到,明明已死的少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不仅杀了谢龙还差点破了周天玄阴阵。
他不得不以谢远的精血为引启动了血煞阵,才将李铮伏诛。
“此地不可再留,可惜,再想找这么好的环境就难了。”黄朴子气的浑身发抖,“这小娘们不能放过,不狠狠炮制她一番,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过看样子她也是锻体武修,他根本无力直接抗衡。
血煞阵威能已经用尽,必须尽快布下新的阵法,若是等到周天玄阴阵也消散,死的就是他了。
黄朴子从屋内走出,面容阴桀,骨瘦如柴,宽大的黄色道袍罩随风晃荡。
林修竹看见道士出来后,更加疯狂的劈砍罩子,状若疯魔。
他老神在在的踱着步,不紧不慢的布下新的阵眼。
“臭娘们,敢坏我好事,一会让你尝尝什么叫万鬼噬心之苦!”
阵法内不断传来劈砍声音,他嗤笑道:“别白费力气了,凭你还想破开我的阵法?还是等到万鬼撕魂裂魄的时候,留点力气自杀吧。”
“哦?是吗?”
黄朴子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高大的身影端着银枪宛如神魔。
再次见到黄朴子,李铮恨意涛涛,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消除。
“杀了他。”
心中只剩下这个强烈念头,脑海中一声轻响,林无疆留下的莫名意志分裂出一丝,融入他的魂魄。
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灵台间一片天光云影,无数感悟涌上心头。
李铮闭上双眼,依然能清晰的“看到”黄朴子,时间流速似乎变得很慢,手中云翎缓缓的刺了出去。
举重若轻,大巧若拙。
一声刺耳的尖啸,他瞬间穿越数丈距离,玄阴阵如同泡沫一般炸裂,直接将黄朴子钉在了墙上。
黄朴子鲜血喷吐,眼神满是茫然。
通窍武修都束手无策的阵法,就这么被人用力气捅破了?
李铮为什么没死?
翻了三倍威力的血煞阵,怎么可能杀不掉一个锻体武者?
“是谢龙逼我的,他将我囚禁在此,说杀了你我才能活,我没办法。”
“饶,饶了我,我帮你炼丹,至少让你多活一百年,不不,两百年。”他反应过来后慌忙求饶,情绪转换之快堪称影帝。
看着少年冷漠的眸子,黄朴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明知必死,又何必多言?”
黄朴子眼睛猛然一凸,干瘪的身体充气般飞速胀大,“砰”的炸成一团血雾。
重义轻生一剑知,白虹贯日报仇归。
“你的仇我替你报了,从此以后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路,你安息吧。”
萦绕心头的一抹执念倏然消散,心神再无一丝凝滞。
李铮精神一松,浑身筋骨断了一般疼痛无比,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无力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小胸弟,其实还挺有料的嘛。”
脑袋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强烈的疲倦涌了上来,昏然失去了意识。
林修竹跪坐地上,将李铮的头放在腿上,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就这样默默的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将李铮安顿好,她缓缓起身走进了屋里。
屋中躺着一具干瘪的尸体,林修竹在他衣服中摸出了几封密信,这才知道此人是枯杨镇亭长谢远。
“清泉县令……”她银牙紧咬,胸膛起伏。
“怪不得区区亭长宅院奢华,还养得起这么多的私兵,原来背后有清泉县令撑着。看来皇权太久不下县,你们都忘了天家的剑有多利。”
林修竹将信封收入怀中,心中已有决断。
接着她挨个房间找去,终于在一个上锁的房间中找到了白菱。
少女在床上昏睡,但衣衫完整,白皙的脸颊沾满泪痕。
如雨后梨花,我见犹怜。
“你就是白菱吧?长的真好看,怪不得他豁出性命也要救你。嗯,有点羡慕你呢。”林修竹自言自语道,眼神有些落寞,“要好好照顾他哦。”
“临走前,最后为你做点事情吧。”
李铮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
“你醒啦。”白菱坐在床边,惊喜的看着他。
他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了,若不是大夫说你无碍,我都怕你会饿出病来。”
白菱说罢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李铮。
“这是林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她低声说道。
“她人呢?”李铮接过信问道。
“她把镇上所有的大夫都找来了,挨个给你把脉,结论都是损耗过度,她才放心离开。”白菱幽幽的看了李铮一眼,“林姑娘对你非常上心呢。”
看着她一副小媳妇的幽怨模样,李铮心中好笑,故作认真的嗅了嗅,“好重的酸味,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酸味?哪有酸味,我怎么闻不到?”
白菱也跟着嗅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脸颊“腾”地红成一片。
“谁……谁吃醋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林姑娘真的很在意你。”
“她管你叫先生,说你光风霁月,侠肝义胆,是她见过唯一配得上侠字的人。就好像和你一起长大的是她一样。”
“临走前还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我经历那么多,早已如唇齿无间,哪还要她来说话?”
她越说越委屈,低下头眼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