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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道德太高尚的当不了宰相 (2)

张说不是说韩休文章写得好但没有滋味吗?这正是韩休的特点,为人刚直、工作做得好、没有人情味。萧嵩推荐他做宰相,他不但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反而看不惯萧嵩的官僚作风,天天和萧嵩对着干。而且,他是文人,不论是进谏还是和同僚斗争,说起话来一套接一套,让李隆基和萧嵩直呼吃不消。李隆基被韩休折磨得一天比一天瘦,手下的人看不下去,劝李隆基干脆撤了韩休。李隆基长叹一声,回答说:“我瘦了,天下就会富足。萧嵩经常顺着我说话,他退下去,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韩休虽然总和我对着干,但他退朝后,我就睡得安生。”这个时候,李隆基对宰相还有判断力,知道哪一种宰相是大唐需要的。不过,再好的耐性也有被磨没的一天。首先受不了的人是萧嵩,他被韩休打击得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当宰相,提出辞职。临走前,他对李隆基叹息说,有人总是攻击他,再不辞职,他怕自己难保平安。李隆基一向疑心病重,看到萧嵩去意坚决,不由得开始怀疑韩休。想了一晚上,李隆基第二天批准萧嵩辞职,顺便罢免了韩休的职务。

韩休只当了十个月的宰相就被免职,免职的原因不是工作失误,不是拉帮结派,有一点官场倾轧的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李隆基心态的转变。从泰山封禅开始,李隆基就已经显露出好大喜功的迹象,他开始追求享受。韩休当宰相后,李隆基在宫里游玩都觉得不自在,命令左右声音不能太大,以免被韩休听到又要来进谏。他忍了李元纮和杜暹两年,忍了韩休十个月,可以看出,他的耐性越来越差了。相争是小,党争是大李隆基的耐性越来越差,一方面是因为盛世太平,个性中喜爱享乐的一面渐渐显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臣们太不让他省心。几任宰相热战冷战战个没完,其中最让他心烦的,是宇文融和张说的党争。前面说过,张说想要再次成为宰相,他看到新任的宰相不合李隆基的心意,认为自己有机会东山再起。张说的死对头宇文融也没闲着,他知道张说在朝廷里人手多,和李隆基关系又好,如果让张说自由发展,没准哪天又成了宰相。张说虎视眈眈,宇文融联合崔隐甫紧急行动,他们的人手在李隆基面前天天汇报张说又做了什么,张说又干了什么。张说的亲信们不甘示弱,有人告状,他们就要跳出来反驳。当时的党争频繁到什么程度?频繁到小神童刘晏都看出不对劲。

有一次李隆基问刘晏:“正字,正得几字?”刘晏回答:“天下字皆正,唯有朋字未有正得。”一个朋,提醒李隆基留意朋党之争。连个小孩都看得出朝廷苗头不对,李隆基能不忧心吗?他决定下狠手整治这些不务正业的高官。宇文融和崔隐甫不是天天说张说的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吗?贬官到地方反省去吧。官虽然贬了,但问题没有解决,宰相们还在吵架。李隆基耐着性子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一贬再贬。等到萧嵩和韩休卸任,他终于累了,这一次,他要好好选择宰相。李隆基希望的领导班子是互补型的,既要有能干的官吏高效执行各种政策,又要有品德良好文士掌握政府方向、维持朝廷形象。在李隆基的心目中,“吏治”和“文治”缺一不可。在姚崇宋璟的时代,吏治与文治结合得不错,这种结合在于宰相自身的素质,以及同僚的合作度。从张说开始,这种合作度越来越低。张说看不起吏治,所以他看不起宇文融;宇文融也不待见张说,最后一拍两散。之后的李元纮、杜暹、萧嵩、韩休忙着吵架,谈不上吏治和文治。李隆基决定从这一点着手,改变政府现状,他选了两个人继续当宰相。第一个人是前面出现过多次的张九龄。

张九龄是个大诗人,我们都知道的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是他的作品。他和张说一样有治国才华、文学才华,当年张九龄劝李隆基不要久用宰相的奏折,李隆基记忆犹新。这几年张九龄一直主持书院工作,颇有张说当年的风采。在李隆基眼中,张九龄能够像张说一样,帮自己开创盛世。第二个人是李林甫。李林甫在扳倒张说这场战役中,与宇文融、崔隐甫亲密合作,当时,他只是个配角。人以群分,李林甫和宇文融站到一起不是偶然,他也是一个重视实干的吏治人才。在具体事务上,不论是农田水利还是政府管理,李林甫都做得有声有色。不但有能力,李林甫为人还很低调,有人做了块功德碑给他,他训斥了做碑的人一顿,让那人磨去碑上的字。李林甫不要虚名,只讲实际,他需要的不是石碑上的歌功颂德,而是达官贵族们的赏识。后来,他攀上武惠妃这个贵人。李隆基最宠武惠妃,枕边风一吹,对李林甫的印象越来越好。崇尚文治的张九龄、崇尚吏治的李林甫,这个组合,应该能称为新时期的黄金搭档。但李隆基忘记了,张九龄和李林甫,根本不具备合作的可能。张九龄是张说的亲信,张九龄能够一路高升,靠的正是张说的提拔。而且,私下里,张说和张九龄互相欣赏,关系密切。

李林甫整倒张说,可以说,他算是张九龄的“仇人”。李林甫和宇文融是一类人,同样崇尚吏治,在他们眼里,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而张说等人,恰恰更注意目的之前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否合理、合礼,这种观点,在李林甫等人眼里就是书呆子的行径。更不幸的是,张九龄与张说太像了,他同样是个清高的文人,同样看不起没文化的人;李林甫呢,刚好是张九龄看不起的那类人。所以,不论身份还是性格,张九龄和李林甫都注定要敌对。开元二十一年,张九龄与李林甫任相,这不是纷争的结束,而是新一轮党争的开始。相争、党争之后是奴争到了开元后期,唐朝周围的边境太平稳定,国内的百姓也都安居乐业,经济得到了持续的发展,百姓沉浸在盛世的喜悦中。大唐的主人李隆基虽然有时也为自己能有这样的丰功伟绩而感到骄傲,但是,当他面对朝廷之中接连不止的党争时,也是头痛不已。手底下的这些人好像还感觉这个主子不太忙,这不,军方将领王毛仲又出了问题。作为李隆基之前的一个家奴,王毛仲经常出现在本书中。在先天政变中,王毛仲负责联系禁军,立下了大功。

开元年间,王毛仲被李隆基赋予了双重身份:一个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左右手,李隆基和王毛仲感情好,对他赏赐不断;另一个身份就是禁军的领导人物。就职务而言,王毛仲负责的是全国马政,说白了,他的工作就是给全国将士们养马。王毛仲在工作中努力尽职,不但把马养得膘肥体壮,还兼管起了禁中的田地。在他接管这些田地之后,地里的物产充足,连年丰收。为了工作,王毛仲经常睡在马厩外,可见他的确有责任心。在威望上,王毛仲也是没得说。他在禁军之中奉公执法,不怕权臣贵族,那些万骑的将领军人平日里都是牛气哄哄的,但是唯独到了王毛仲面前,立刻变得礼让有加。刨去工作能力,主要原因还是王毛仲的后台太硬了。这个后台就是李隆基。因为王毛仲工作努力,为人忠心,李隆基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几天看不到,就觉得不对劲,马上派人把王毛仲招到宫中连夜畅谈饮酒。有了李隆基的宠信,谁也不敢得罪王毛仲。

王毛仲也是政变出身的人,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地位,他着意交结禁军的将领,同样是政变功臣的葛福顺。两个人都是武将,同是政变功臣,有共同经历和共同语言,联手控制了禁军,并结为儿女亲家。王毛仲与葛福顺联姻,牵动了敏感大臣的神经。曾经在姚崇手下工作的齐澣对李隆基说:“葛福顺手握兵马,与王毛仲联姻,陛下太过宠信他们,恐怕会让他们产生其他想法。如果不能早一些预防,恐怕会有后患。”那时候王毛仲是李隆基的心腹,齐澣敢说这些话,的确是一片忠心。见李隆基有些怀疑地盯着自己,齐澣又说:“陛下有要事需要委托给心腹,何必要用王毛仲?高力士小心谨慎,又是阉官,方便您在禁中驱使。也许为臣的话说过了头,但希望这些话对陛下有用。”对于纳谏,李隆基的态度一向是好的听从坏的搁置,即使自己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打消臣下的积极性。齐澣的话,李隆基没当一回事,顺口说了句:“朕知道了,朕会慢慢考虑,爱卿先下去吧。

”齐澣等了一段时间,发现李隆基没有什么动作,知道皇帝把自己的建议当成了耳旁风,只好找到自己的朋友大理丞麻察吐苦水。麻察听了眼珠一转,当年姜皎泄露李隆基说过的废后想法不是被打板子贬职了吗?看来李隆基讨厌口风不严的人,如果他把齐澣的话说给李隆基,李隆基心情一好,没准升他的官。很快,麻察就把这件事上报给李隆基。由此可见,交朋友一定要当心,朋友是君子,即使绝交了也能不出恶语;朋友若是个小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卖你。齐澣的运气比姜皎好得多,李隆基给了他一个“离间君臣”的罪名,把他下放到高州。递小话的小人麻察以同样罪名被贬,升官发财的美梦成了泡影。听到这件事的人大概都要说一声活该。同样是泄露皇帝的想法,为什么姜皎被打个半死,齐澣只是贬官?这在于李隆基的判断力,齐澣虽然嘴巴大,却是一片忠心为李隆基着想;姜皎呢,一片忠心为王皇后着想,这其中的区别,李隆基看得明白。而且,齐澣的进谏并不是没有依据。

随着王毛仲的权势日盛,他的行为也引起了朝臣的不满。有一次,万骑将军马崇在光天之下杀人,被官府抓了起来。万骑归王毛仲统领,这个马崇也是他的得力助手。不小心杀了个人就杀了嘛,王毛仲立刻派人打通关系保释马崇。事有凑巧,审理这个案子的是个与宋璟、杜暹、李元纮等人个性差不多的官员。官员名叫裴宽,性格上有三个显著特点:一是骨子硬,天不怕地不怕。二是廉洁。刚刚当官的时候,有人送礼给他,怕他不收,偷偷将礼物放在府门外。裴宽看到后,命人把礼物埋进后花园,坚决不用。三是执法严明,决不徇私。可以说,裴宽的个性就是宋璟、杜暹、李元纮的综合,王毛仲和马崇碰到这么一位法官,能不栽跟头吗?很快,马崇被判死刑。李隆基知道这件事后,接连几次升了裴宽的职。李隆基的举动不乏警告成分,可惜王毛仲没明白,他认为自己和李隆基的感情牢不可破,李隆基怎么会为这事生自己的气?王毛仲忘了,伴君如伴虎,一旦将自己放在君臣之道之上,十有八九要引起皇帝的疑心。

王毛仲没有收敛,不但王毛仲,连禁军将领葛福顺也开始作威作福,万骑就是这两个人的天下。公元730年,王毛仲认为自己工作做得不错,应该升官,他高高兴兴地对李隆基毛遂自荐,希望能当兵部尚书。李隆基纳闷了,王毛仲竟然不见外到这种地步,亲自提出要掌管兵部?李隆基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接下来,还有更令李隆基惊讶的事。王毛仲见李隆基不说话,竟然生气了,出宫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说了几句抱怨的话。王毛仲的人缘也不怎么样,这抱怨原封不动地传到李隆基耳朵里。大臣对皇上耍小脾气,在唐朝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高宗李治招来宰相李义府,说他家人卖官鬻爵闹得太不像话。李义府瞪着眼睛问:“谁跟陛下说的?”李治说你不用管谁说的,肯定是有这回事。这位人称“李猫”的宠臣干脆一甩袖子走人。很快,李义府被贬,可见是个皇帝都不能容忍大臣耍脾气。好在李隆基念旧,想起王毛仲的功劳,又想起他们之间的感情,觉得王毛仲只是一时想不通,自己也忍忍吧。可惜没过多久,王毛仲还是被李隆基贬黜赐死。王毛仲不知道,他不该得罪的不是李隆基,而是李隆基身边的掌权太监高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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