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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日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村民们都各司其职。苏氏屋内传来机杼之声,栅栏外,偶听得孩童的嬉戏声。

叶昭正于屋中织布,偶然听得屋外有人唤“岚姨”二字。好生不凑巧,今日白岚早早的便去了田中,苏谨枫砍柴去了,苏挽月亦在草场牧牛,如今屋中只剩得叶昭一人。

叶昭出门一看,原来是卢氏之妻,笑迎道:“原来是卢家阿嫂。”

卢氏道:“阿昭啊,怎么,岚姨不在吗?”

“岚姨一早便去田中了。”

“哦。”

“阿嫂今日怎么有空往这儿来了?”

卢氏笑道:“今日我家中母猪下了崽,便杀了只鸡来庆祝庆祝。这不,挽月这几日不是正长身体吗,我阿娘啊特让我煲了些鸡汤过来。”

小村中大大小小不过也就十多户村民,家家户户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大家礼尚往来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了,因此叶昭没有拒绝卢氏的好意,接过卢氏手中的鸡汤,笑道:“阿婆也真是费心了。”

卢氏笑道:“可不是嘛,她呀,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挽月这孩子呢!”

叶昭抿嘴一笑,随后道:“阿嫂不若进屋坐坐?”

“不了,家中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呢,我便不久留了。”

“既是如此,那阿嫂慢走!”

卢氏走后,叶昭正要进屋,方欲转身之时便见栅栏外有一老伯提着竹篮缓步而行。

“陈家阿伯,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叶昭问道。

陈氏闻声将目光转向叶昭,笑道:“哦,是阿昭啊,我正欲将这些鸡蛋送去幽兰那儿呢。”陈氏说着,看了看竹篮中的鸡蛋,随后目露怜悯,轻叹道:“唉,幽兰这孩子倒也命苦,四年前随父流离于此,途中散了妹妹不说,去岁又亡了父,如今家中只剩得她一人……”陈氏说着,又是一声哀叹。

楚幽兰本是北冀国之人,八年前因北冀国战乱,九岁的她与八岁的妹妹随父亲几度辗转。

七年前在辗转途中与妹妹失散,三年后好容易流离于此村安顿下来,父亲却染上了重疾。

楚幽兰虽侍汤药,未曾废离,然父亲之病仍是江河日下,去岁便撒手人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叶昭与楚幽兰皆是他乡之客,每每想到楚幽兰之境况,叶昭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种感同身受之情来。

叶昭道:“阿伯,不若我帮你送去罢?”她与楚幽兰已有好几日未见了,倒不若趁此机会前去看看。

陈氏看了看叶昭,道:“你与幽兰素来相契,由你来送,也好。”

叶昭提着竹篮至楚幽兰屋前的栅栏外,往屋中唤了一声“幽兰阿姐”,不多时,只见一位女子出来相迎。此女子着一身素衣,披麻戴孝,身形与叶昭相近,眉目却比叶昭温婉三分。

“阿昭。”楚幽兰面上噙着几分喜色。

叶昭见楚幽兰这身穿着打扮,又见她面色有些许憔悴,便知她仍在为父亲守孝。在此村中,亲人去世,守孝三月即可,然楚幽兰却为父亲整整守了一年,村中人无不被她的孝心所感动。

进屋后,叶昭将竹篮放于桌上,忧心道:“几日未见,阿姐怎的又憔悴了不少。”

楚幽兰听得叶昭之语,只微微颔首低眉,不语,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想来又让叶昭担心了。

叶昭本想再说些父母亲逝世,守孝本是作为儿女的当尽之责,但阿姐也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之类的话的,却还未开口便听得楚幽兰道:“你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叶昭道:“陈家阿伯不是时刻都惦记着阿姐嘛,可巧今日见得我,便托我送些鸡蛋给阿姐。”楚幽兰听了叶昭的话,方注意到桌上竹篮中确有七八个鸡蛋,道:“劳阿伯费心了。”

叶昭一脸怪罪道:“好在今日来见了阿姐,若再晚些时日过来,只怕阿姐都不知憔悴成什么样了!”

本以为已经避开了方才的话题,没想到叶昭竟又谈了起来,楚幽兰更是觉得过意不去,道:“让妹妹忧心了。”叶昭见得楚幽兰这般模样,也不忍再说些什么,起身道:“我把这些鸡蛋煮了,给阿姐好好补补身子。”

“还是我来吧。”楚幽兰忙起身道。

“不用不用,阿姐只管好好坐着便是。”

“阿姐都已守孝一年了,不知打算何时换去这一身素衣?”叶昭将煮好的鸡蛋放于桌上后,将一个鸡蛋递与楚幽兰,问道。

楚幽兰本在剥鸡蛋壳,听得叶昭如此一问,她的手顿了顿,随后道:“今日。”

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叶昭为之大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楚幽兰的回答竟会是如此,不过转念一想,一年,早已是尽了儿女守孝之责。

“那阿姐此后有何打算?”

“七年前妹妹与我们失散,父亲至死都未曾再见得她一眼……所以……”楚幽兰双眸低垂。

“阿姐打算将她寻回?”

楚幽兰点了点头。

去将妹妹寻回吗?那是不是便意味着很快便要离开这个村子了?

叶昭静静地看着楚幽兰,脸上噙着若有若无的失落。

“阿姐可想好了……何时起程?”叶昭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幽兰沉思片刻,道:“后日。”

后日啊,这么快吗?离开时,可会对这个生活了四年的村子有所留念?应该会吧?可比起至亲至爱之人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幽兰若是走了,那这村中便只剩得叶昭这么一个异乡人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五年来,叶昭虽承蒙苏氏照顾,与村中之人亦是相处甚恰,然日日饱尝着乡思之苦的她,又比丧父离亲的楚幽兰好过多少呢?

这日晴空万里,莺鸟啼鸣。乡亲们闻得楚幽兰要走,纷纷来到楚幽兰门前为她送行。

苏挽月目中似有泪光闪现,道:“幽兰阿姐,你当真要走吗?可不可以不走?”

楚幽兰见得这么多乡亲前来相送,感动不已。她看着苏挽月,目中亦是目光闪闪,“阿月,阿姐的妹妹与阿姐失散多年,生死未卜,阿姐如今须去寻她,不得不走。”

白岚、苏谨枫与众乡亲纷纷同楚幽兰道过告别之话后,叶昭走上前,将自己昨日织好的披风披在楚幽兰身上,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方可再见,阿姐多多保重!”楚幽兰应罢,同众人作了别便离去了。

她走了,去寻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去了,叶昭呢?是不是也该踏上寻玉之途了呢?

也不知叶府如何了,爹娘身体是否无恙,三弟可还记得曾经陪她一起放风筝的七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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