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木格纸窗里透进一缕阳光,横照到纱帐上。惊儿坐在床上睁着疲惫的双眼,盯着那细细的尘埃在苍白的光柱里游离失所,脑子里想着昨晚的梦境而心有余悸。
早饭时惊儿见云开不在,心想肯定和李大哥、如风喝茶去了。现宋、金已休战,不用担心师傅哥哥再去上战场,昨日又是杨哥哥与雪儿大婚,在这么高兴的时刻怎会做如此之梦?真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再说现在住在李园,又有如风、黄姐姐一起,能有什么事?惊儿低头浅笑,是自己紧张过度了,不知不觉自己已来到花园廊下。
“惊儿,惊儿过来。”坐在花园中的两位姐姐在唤她。
惊儿回过神来应着跑过去:“两位姐姐早,姐姐们在赏花呢!”
笑靥如花的黄英拉着惊儿坐下:“李大哥、云开、如风一早出去了,我们仨坐着聊聊天,等他们回来。”
惊儿“哦”了一声,仙子温情道:“惊儿,看来你们今后要住在京城了。”
“嗯?”惊儿不解。
仙子接着道:“现在宋、金暂时休战,公义堂并不解体,而且,周大哥即将接任‘副堂主’一职,我们以后就可经常见面了。”仙子又对着黄英道:“还有,如风也将接手飞鸽帮,而飞鸽帮的总部就在京城,以后我们都可经常见面啦!”
哈哈哈……
惊儿看着两位姐姐,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情深义重,心中不免喜出望外,聊着聊着,早已把昨晚的噩梦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飞鸽帮的总部内室,坐着月明、云开、如风,还有一位气度不凡的人物,俊逸的侧颜,静怡的气质在那张充满智慧的脸上显得从容,儒雅,他就是飞鸽帮的那位神秘的一把手,建王赵眘。
李月明好奇:“建王殿下,你刚才说那夏贼欧阳易已供出夏、金联手夺皇位一案已了结,不知叫我们来还有何事?难道是为了铲除余党?”
大家看着建王,见他神情严肃叹了一口气:“余党在朝堂上时而蠢蠢欲动,时而又按兵不动,仿佛潜在一团迷雾之中,暂时还无法识别,隐藏得极深,你们想不到吧?南阳守军黄继德也是被他所利用。”
云开与如风听得茅塞顿开,原来黄元帅说站错了队伍,指的是这个。
建王又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云开:“周云开是否有个徒儿叫宋惊?”
云开点头称是,眉间闪过一丝不安。
建王换了个坐姿,仍然腰背挺直,目不斜视,除了音容儒雅,仪态也是端庄,坐、立、行,一举一动都是有腔有调,尽显沉稳与雍容,听得他语音清晰地说着:“宋惊是‘溱延军’宋将军之女,当年那件案子都是由欧阳易一手经办的,最后以宋氏满门抄斩告终。”
从建王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内心的惋惜之情。
云开知道当年这件案子是朝廷主战派与主和派争斗的恶果,心中不平愤然道:“此冤案白白牺牲了一个‘溱延军’和宋氏一族,异常惨烈。夏贼欧阳易已处决,难道皇上要为宋将军翻案?”
月明、如风都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建王。
那建王却又是一声叹息:“是夏贼欧阳易在临刑前血书皇上,说宋氏一族还留有活口。我这父皇居然听信于他,得知后必要采取行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昨天在朝堂上我已侧面提醒,可是,父皇那个性子过于谨慎并没有采纳,无奈只有来此相告于你们。”
只见云开愁眉紧锁,顿显措手不及。
李月明严肃异常连连发问:“错杀又如何?皇上还是听了夏贼的恶言?”
如风急道:“惊儿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现又武功全失,真不知她能威胁到谁?”
那建王无奈道:“明天,捉拿宋惊的告示将贴满全城,希望你们有个准备。”
云开起身痛苦地自问:“我怎能让惊儿落入他人之手?”
大家无语,皇上下旨那可是无法更改的。
建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落叶归根的深秋而忧虑道:“大宋江山已失半壁,现今父皇建都临安,朝堂上主战派与主和派却纷争不断,还要遭受外族侵略的威胁,动荡不安中父皇确实做了许多不理智的事,我那大皇兄不是连命都搭进去了吗?”建王转身看了一眼周云开,心想自己如此的赏识他,还不是因为他也有如我大皇兄那样的风骨!每次见到他都会勾起对大皇兄的思念……忽而收起思绪真诚道:“这件事,我会暗中帮忙,希望别再搭上无辜的性命。”
四人脸上阴云密布。
李园厅里,惊儿呆呆地坐着,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张告示,不哭也没闹。其实,自己脑子里一片糊涂,根本就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梦境与现实也难以分清,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快乐的生活即将戛然而止,我要离开周云开?离开这些生死相随的好朋友?那,我又该去向哪里?即使去找爹娘,我都不知他们长什么样子?想想害怕至极,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颤声呼喊:我不要离开这里,我哪里都不想去……
云开为了缓和下气氛,指着那张告示笑道:“我惊儿哪有这么难看?真不知是怎么画的。”大家都轻声浅笑,惊儿却好像没听到一样。
如风风趣道:“下次被我知道了一定砸他招牌。”
大家笑着可都不开心,惊儿心想:那个梦不是没来由的,自己真得要去见爹娘了吗?要永远地离开周云开了吗?惊儿脸上并无过激的表情,两眼无神也不说话。
云开拉着惊儿的手,十分担心她的情绪,这种事实她如何去接受?现下唯一安慰的是,惊儿还在自己身边。不管是谁想从我周云开身边夺走她,都绝不是易事。
芳菲仙子见大家无语关切道:“大家先冷静,看看接着会发生什么?有我们大家在,惊儿你要放宽心。”
月明赞同道:“惊儿在我李园,有月明与周云开在,他们至少不会冲进来捉拿,这点大家放心。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着转机出现。”
黄英在军中人称女中诸葛,此刻状况也是无策,想了想道:“他心中的一丝不安,就得送上一条人命,这种不得民心之举,必也心虚。”
如风顺着黄英的思路:“如惊儿不是水云派中人,也许欧阳易早动手了,根本不用借皇上之手,这夏贼死到临头还要给周大哥重重一击,不枉为一代奸雄。”
云开恼怒:“那夏贼临刑前都还千方百计地要将惊儿置于死地,简直人面兽心。”缓和下情绪分析道:“为了巩固皇权,中央集权、专制主义,轻外患重内忧而草木皆兵。连那夏贼的谗言他都能信其三分,这样做就不怕引起更多的民愤民怨?”
李月明叹:“南宋建立后,人口土地大幅度下降,苛捐杂税繁重,年年都有农民起义,民不聊生。”月明抬头安慰道:“不过我们别泄气,总能想出办法来的,直到最后那一刻。大家心中都平复些,心急反而坏事。”
云开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月明:“大哥,我想进宫面见圣上。”
月明点头认同:“我也正有此意。”
云开起身拉着惊儿:“我先带惊儿回房,你们坐。”
大家朝他俩点点头,看着两人走出门去,黄英心中凄凉有些自责:“惊儿真可怜,我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如风看着焦急而又无奈的黄英:“放心,周大哥绝对不会放手的。”
那仙子眼神认同:“我猜,如皇上不改初衷,周大哥必会带着惊儿走的。”
“让云开带着惊儿去亡命天涯吗?”李月明明显没有确定,接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俩:“以我对云开的了解,他不会就这样走的。”
四人心中黯然,不知明天将会如何?
太阳在西边还没有落下,月亮却匆匆忙忙地从东边追了上来。
房中,云开坐着眼里全是他的惊儿,她那如花绽放的容颜如此苍白,热情灵动的眼神明显黯然。云开揪心不忍直视,伸手把惊魂未定的惊儿拉入怀中,伸手拥着她:“惊儿,别担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不会!”
惊儿抬眼一双美目看着云开,十分依恋十分不舍,终于说了一句:“我想跟着你。”
云开看着失魂落魄的惊儿心中不安,惊儿在这件事情上并未掉一滴眼泪,也许是太突然,也许根本就没有余地,云开只能好好安慰她:“惊儿,别太担心,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我就在外面,别怕,有事叫我。不管在哪?都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云开抱着惊儿,心中凄楚。
惊儿躺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那是皇上下的旨,能改变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永远地离开师傅哥哥,惊儿真的不愿意离开他,哪怕自己到了阴间,也是孤单无依的。忽而又想:惊儿不能哭,不能哭,哭了他会越发伤心,一道圣旨下来,他周云开能怎样?他是个人不是神,不能再为难他了。惊儿怕睡去,怕再做那个可怕的梦,惊儿那惶惶不安的眼神望着窗外,没有月色的夜空弥漫着黑暗,给人无穷无尽的渺茫。
云开躺在外间,知道惊儿未睡去,想到此事气恨难消,想到惊儿心如刀绞。记得惊儿刚来水云山庄时,洪恩师一再吩咐要我照顾好她,如今身陷这样的困境,我云开可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何况在自己心里早已把惊儿看成是至亲至爱的妻子,没有她我将万念俱灰。不行不行,必须振作起来,如我束手无策,那惊儿可怎么办?思前想后拿定主意,绝不能让惊儿从自己身边被带走,必须坚持到最后。为了惊儿,只要能做的,自己都会去做。
惊儿起身悄悄地来到外间,见师傅哥哥已睡去,便轻轻地走到他床前,轻轻地坐在床边地上,双手趴在床沿,头枕在臂弯上,睁着那双依恋的美目,看着自己心爱的周云开。师傅哥哥虽然征战沙场,其实脸庞俊美、刚毅、温情并存,虽然他凶巴巴地骂过自己,还动手打过自己,但是在惊儿心中,师傅哥哥永远都是最好的!跟着他,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为了他,自己总能胆大包天。如果没有这一劫,我将是他心爱的妻子,一生为他守候温暖的家。惊儿温柔地笑,借着温馨的烛光,含情脉脉地看着师傅哥哥,看着看着……
云开突然睁开眼睛,见惊儿趴在自己床沿已睡去,起身下床。见惊儿坐在地上光着脚,嘴角带着谈谈的微笑,脸颊上却留有泪痕,心中不免怜惜。伸手抱起她,放到自己床上,伸手帮她盖好被子,碰到了她那双嫩葱似的玉足——冰凉。云开低眉浅笑,坐在床边,伸手捂着那双纤纤玉足,用自己温暖的双手捂着,轻声低吟:
你若流泪,先湿我心,你若微笑,日光倾城!
云开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暗淡,晚风习习,寒夜茫茫。
一早,月明来找云开,两人坐在亭子里,喝着茶。东边的太阳像负着什么重担似的,慢慢地一步一步,努力向上,要冲破云霞而显露出来。
此时,黄英、仙子、如风,先后走了过来坐在一起。如风想缓和下气氛风趣道:“周大哥,这次不急不躁得如此镇静?想好对策了吗?”
月明轻笑道:“惊儿在他身边,不急!”
五人正聊着,这时一个家丁进来报:“相公,高公公来访。”
“哦?”月明示意大家坐着,自己去去就回。
看着李月明的背影,大家都觉得事情有转机,仙子热情十分:“来来,大家喝茶,别急,高高在上的他心中也不平静。”
哈哈哈……
云开赞道:“仙子也料事如神呐!”
如风反而一本正经:“做出这种决定,可也得费费神才行。”
黄英总结了一句:“再不利的事也不要太悲观,总有一面有机可乘,等着吧!”
四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云开心想:最担心的还是惊儿的情绪,她的脾气性格自己了解,那种过分的安静反而令自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