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准才明白岳伽音的意思,她刚刚那番话相当于以峨眉真传的身份作见证,有了这番话茅山派再怎么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把大禹令被墨下来,于是哈哈一笑,总算松了口气,安心接过令牌,带着左思向众人告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师门复命了,等令牌的事情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众人慢慢走出山林,此时古墓已经重新封印,破碎的古天地也重新消失,天边才微亮,便在路边分别。左准兄妹刚要离开,秦越一拍脑袋,掏出明空袋里的赤明果,递给岳迦音、左准、左思:“先别急着走,这是我们在古墓里得的好东西,我们三个已经吃过了,你们也尝尝?”
岳迦音先是看了一眼秦越手里的明空袋,又好奇地拿起一枚赤明果。这果子晶莹剔透,内里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如水流转,清香扑鼻沁人心肺,一看就不是凡物,张口服下之后就化作一团暖流,闭目体会一番后,睁眼饱含深意地看了三人一眼:“确实是好东西。”
秦越大为高兴,终于能报答一下岳迦音之前对三人的教导,献宝一样拿出更多赤明果:“既然是好东西,那你多吃几个。”
“这果子确实不错,可吃一个和一百个没多大区别,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秦越的赤诚让岳迦音大为感动的同时,谢绝了他的好意。
左准也不客气,拿过一尝就浑身一个哆嗦,才知道这果子并非自己所想的只是好吃的小玩意,千言万语只汇做一句话:“哥几个,以后但有什么事,随时CALL我,我就是扒飞机也要跑来。”
李唯好奇道:“为什么要扒飞机,不直接做。”
楚一行瞅了眼左准道袍边角隐晦的补丁,嗤笑一声:“应该是坐不起。”
左准得意地点点头:“半仙说的不错,确实坐不起。”
……
众人一路说笑,总算把左准兄妹送走,李唯长舒口气,情不自禁感慨道:“总算出来了。”
楚一行默默看着初升旭日:“现在想想,当时刚进古墓时我们还想着大干一场,结果要不是运气好,我们三早不知道死哪了。”
岳伽音闻言一阵尴尬,李唯扭头笑道:“岳大腿别误会,我们不是责怪你,只是想起来古墓里的所见所闻有感而发而已。这次经历收获颇丰,等我们回去消化一下说不定能道行更进一步,到时候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对付那个苏雪衣了。”
哪知道岳伽音听到反而沉默了下来,低着头有些踌躇。李唯才感到事情不对,好奇道:“怎么了,你不会真的在那自我反省吧?”
“李唯,苏雪衣的事情你们别管了。”岳伽音抬头一脸正色地说道,浑然没有之前表现出的逗笑面色,把李唯看得一愣。
李唯试图用轻松的语气:“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你别忘了之前你自己差点栽跟头,还是我帮的你。”
岳伽音却没有理会李唯话语中的打趣,脸上异常严肃:“我没开玩笑。说实话吧,长泽古墓里我之所以没能及时去找你们,是因为我在古墓偏殿里撞上了苏雪衣。这次西方魔教不知为什么和一些妖王勾结在一起,像要复活中古战死的妖圣,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估计你们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遭遇,只是我面对的对手是苏雪衣……虽然侥幸之下从苏雪衣手里抢下了大禹令,拦住了所在偏殿的妖圣化身,可凶险算得上是我入道以来之最。”说完,岳伽音翻手亮出一块令牌,样式花纹可不就和李唯之前拿到的类似?
“大禹令,你怎么也有?”李唯震惊,转瞬又释然,金成子曾说大禹令共有七枚,被中古六位同道得道,岳伽音既然有和他一样的遭遇,又阻止了妖圣复活,那拿到一块大禹令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可这跟苏雪衣有什么关系……”
“李唯!”岳伽音大声呵斥,但又发觉自己的语气太重,试着缓和道:“李唯,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和你们三个说过大劫的事,但无所谓了,我这次再好好和你们解释一遍。”
“大劫?”李唯心里奇怪,岳伽音之前确实随口提到过这事,钟奇道也在传法时提过一嘴,可这大劫到底是什么,他其实没有确切的概念。
岳伽音盘腿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任由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散发着神性的光芒:“大劫,听着是很玄乎的东西,可说来也不复杂。事情的起因你也许不陌生,就是黄河一役。”
上古时期,黄河突发洪水,无穷无尽的河水淹没了大地,彼时人族面临灭族的灾祸。舜帝授命大禹治水,后者花费足足十三年的时间,开山劈石,引导着黄河一路向东汇入渤海,才开辟出中原大地供人族生存。可治水时要面对可不仅仅是洪水,还有无数上古妖兽,和三皇五帝时留下的各路凶人。如穷奇等上古巨恶,都是被上古圣王放逐镇压的凶人,却因为妖族要灭亡人族,才被彼辈寻机会救出,伙同上古妖圣一同祸乱人间。夏禹天纵奇才,率领天下部落众志成城,一路杀得尸横遍野,才闯出这一条血路,也因此功高盖世,被推举建国称制,开始以礼法治理天下。
而那些凶人后代却有部分不服管教,一直寻机颠覆夏国,后续多次反叛又多次被镇压,浮浮沉沉从未断绝。后来又有商汤代夏,周武伐纣,夏、商的后人中也有许多失败者不甘认输,也走上极端与这批人联合在一起伺机夺取天下。又因这批人心性顽劣,修行的术法愈加极端,多有血祭、凶残的手段。前文曾说,中古及以前,人间的术法并不如现世平和,反而充斥着原始野蛮的部落传统,其中手段之残忍会令现代人不忍直视。
这些人就是魔教的前身。春秋战国时,周天子无力镇压诸侯,人间刀兵四起,死伤连连,妖族趁乱而起,从四荒返回中原试图恢复洪荒时代。又有无色界的天外真魔和九幽地狱的魔王传下大小乘魔法,开辟魔教传承,妖、魔合力与正教决战于云梦泽。那一站杀得昏天暗地,虽然关键时刻正魔两教高层忽然讲和,一起反击妖族,但魔教的力量也因此保留下来,在此后一直与正教相争。
到了秦末,正魔两教刚恢复了些许元气,因为恩怨已深又再次大打出手,此后每隔数百年、或数十年就要相斗一场,前后历经七次斗剑比法,每一次都死伤无数。直到第二次正邪斗剑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预言,内容是人间会历经九次斗剑,到了第八次斗剑时道消魔长,魔教将迎来巅峰,整个人间将沦为魔域,众生都将沉沦于无上魔王之手,直到一个甲子之后才会有圣人降世,重新宣传正法,镇压魔王,还人间清净。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大劫’就是新一次的正邪斗剑?”楚一行敏锐地问道。
岳伽音点点头:“不错,一百年前刚刚结束的第七次斗剑以正教险胜告终,但魔教那边根本毫不在意,更像是积蓄实力等待预言中道消魔长的时代到来。第七次斗剑结束后,正教虽然取胜,却发现人间因果业力太过浓厚,已经把灵空仙界彻底遮蔽,我们这方天地内的修士无论道行多高都无法飞升上界,才引起各教警惕。”
秦越不在乎地说:“我们飞不了,魔教那也飞不了?”秦越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魔教确实也有飞升一说。摩诃大世界不同于其他世界,魔教中也有飞升之道,只是部分修行最传统的魔教心法,大乘教的上色界、无色界化身天魔,小乘教的则堕入地狱化身魔王统御恶三道部众,但其实还有一小批魔教修士也是飞升灵空仙界,甚至到了天上与正教修士同殿点卯的。
可无论灵空仙界,还是色界、无色界、地狱道,若想以飞升的办法铸造仙体(魔身),都已经无路可走。人间业力遮蔽了天人两界,下界修士短暂元神遁入上界还有办法,要彻底飞升与天同寿可就难了。别以为修为高了长生不老就什么都不用怕,地仙每六百年就要挨一次四九天劫,挨不过去就要化为灰灰,除了传说中的海外三仙岛可以躲避劫数,还没有地仙能躲过三次地仙劫的。
岳伽音又解释道,眼见前路已绝,无论正教、魔教都惊慌不已,好在天外道祖传书,传下解决办法,由两教各派收下年轻弟子,重开第八次斗剑,借此劫数了解前代恩怨,或可化解继续的因果业力,届时自然仙路重开。
至此,李唯才明白自己这批人能够入道的原因,也明白了为什么岳伽音的师长那些前辈高人为什么不在人间行走,原来是那些人本身就纠缠了积蓄的业力,如果贸然入世只会搅动劫数变化,倒是若是断了大家的活路,任你是多高的修为都要被天下同道共讨之。
李唯有些迟疑道:“那你不让我参与的意思是……”
岳伽音:“本来之前天机不明,各方都在克制尽量等待时机,可实际上没谁真的清楚什么时候第八次斗剑才算是开始。这次不同以往,是天外天道祖下了法旨,即使各教掌教也都心存犹豫,也导致前几年都平安无事。直到这次西方魔教的那位大阿修罗率先出手,联合妖族搞出这个事情,当时古墓内变化一起就被各教得知,只是毕竟西方魔教和妖族有备而来,正教这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有此教训,正教不打算再继续等待下去,毕竟不知道对方图谋为何,索性下了战书直接动手。”岳伽音说到这里,忍不住一笑,可看到李唯终于有些明白,也不再绷着脸,“说是下战书,弄得和亡命徒决斗一样。其实不过两教各派一名弟子,约个地方做过一场,无论胜负都算是正式宣战,之后谁能取胜就看各方手段了。”
李唯眉头皱起,再联系到岳伽音之前所说,问道:“这么说,你就是正教这边的代表,而苏雪衣就是魔教那边派来的?”
岳伽音点点头:“不错。其实无论正魔两教都不是铁板一块,正教这边释道两家颇有争端,大小乘魔教更是互为仇敌,甚至还有部分门派的长辈虽处两方,但私下交情甚好。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因此并非所有人都希望大打出手,我师父曾说过未来未必要靠生死相搏分出胜负……可这都是后话,飞升大事难以舍弃,后续如何只能以后再说,面前的一战是势在必行的。当然抛开这些,为了高义父子、还有失踪学生的事情,我也要找苏雪衣问个清楚。”
楚一行抱胸靠树,插嘴道:“因为是宣战性质的第一战,胜负如何并不重要,但旁人不能插手反而更加严厉?”
岳伽音欣慰地点头:“不错。其实不只是你们,就连我峨眉山上的那些同门都不允许帮忙,这一场只能是我和苏雪衣个人比斗,那个周琦楷自然也不会加入吗,所以李唯你们不用担心。”
李唯抬头一看,岳伽音说最后一句话时对着他眨了眨眼,明白对方是在安慰他,更清楚岳伽音没说出的话。毕竟他和秦越、楚一行三人修为太低,初入降魄的修士法力与即将到“夜游”的修士不可同日而语,岳伽音更真实的意思是想保护三个后辈。这家伙虽然偶尔说话做事不靠谱,让李唯忘记了对方大他不少的事实,可关键时刻还是像姐弟一样不自觉地关照李唯。
纵容不甘心,可李唯也有自知之明,只能无奈地点头。岳伽音见李唯终于答应下来,开心地笑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会闭关修行,也会抽空来你们那,有什么不懂得尽管我便是。而且你们放心,高义父子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想法,只要这次斗剑取胜,我就能了解这事,你就看我的吧!”说完,岳伽音拍了拍胸口,一副得意洋洋的自信模样,只是李唯心里反而怀疑起来的想法,她是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