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尽,一轮浅浅的弯月迫不及待地想要用月光划破秋夜,但殊不知自己撒下的月光也如这夜一般寒冷。
将军府一处屋顶上,付苏躺在早已被秋风吹干的瓦砾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放在额上,双眼透过衣袖的缝隙看向那寥寥月夜。
“公子,可有心事?”青丝如瀑的白兰儿来到付苏身旁,蜷膝坐下,看了一眼付苏后,也把目光投向夜空。
风起。
秋风吹散白兰儿额前的几缕青丝,露出如高山雪水般柔美的一侧脸颊。
付苏鼻尖嗅着微风中白兰儿沐发后残留的余香,目光穿过衣袖从寥寥月夜移到白兰儿那柔美的脸颊,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柔美的女子是统率数千黑甲军的左前锋呢?
“唉!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已经不是公子了。”付苏轻叹一声,目光从白兰儿脸上收回。
“我不管!哪怕这天下公子千千万,在兰儿心中,真正配得上‘公子’二字的,只有公子你一人!”白兰儿表情一肃,唇齿蠕动间,竟故作生气,微微嘟起的樱桃小嘴透露出一丝罕见的娇气。
付苏会心一笑,嘴角微微上扬带动眉宇遮掩了眉梢上悬挂的一丝忧虑。或许,自己早已有了真正需要去守护的东西了吧!
“公子又要离开了吗?”
“嗯!”
“今日义父告诉我说国主命我过几日去镇守枫叶城呢!”
“哦?是吗?”付苏微微一笑,闭上双眼,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一样。枫叶城在极西之地,与月都的间距几乎横跨了整个月夕,白兰儿去那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嗯!义父说那些荒人又有了异动。”
“嗯?荒人?”付苏猛地睁开双眼,却又硬生生地将自己躁乱的气息压了下去。既然千纸宗与月夕国的一千八百年之约还有三年,荒人也并没有被灭亡,那三年之后荒人若是……
付天行!
付苏又想到枫叶城城主府底下的那座宝库,那道化境强者的留下的禁制,谁又能保证如今的荒人没有超越府境的存在?
“嗯!荒人!也不知为何?千年前那时月夕没有把荒人斩草除根!”白兰儿突然担忧起来,一对柳叶眉紧皱,道:“如今国主身体欠安,月夕那些邻国又开始骚乱起来,还有这荒人,再加上三年将至……”
“嗯!形势确实不容乐观!”付苏眉梢的忧虑又重新显露出来,仿佛是与白兰儿一起担忧月夕国的未来,而内心却在暗自感叹若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兰儿!”
“啊?”一声轻唤将白兰儿从担忧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夜已深,你先回去吧!”付苏轻声向白兰儿说道。
“嗯!好!”虽然察觉到付苏有些异样,但白兰儿还是没有违背付苏的意思,于是就地站起,抚了抚裙摆,微微屈膝,向付苏行了一礼,道:“风大,公子还请早些歇息,莫要着凉了!”
“嗯!”付苏点了点头,修道之人怎么会这样着凉呢?
妾意君知,可君意谁又知?
“公子,保重!”白兰儿秀足踏出不过两步,便又停了下来,开了口,便又继续迈动莲步。
……
白兰儿走后,付苏原地盘坐而起,一个透明小瓶和一个黑色圆盘出现在手中。
“血脉引”!
只要将血液滴入黑色圆盘之中,圆盘内的指针便会指向方圆百里距离最近的拥有滴入血液相同血脉之人所在之处。
将“血脉引”置于腿上,付苏看向另一只手中所拿的透明小瓶,瓶口处包裹着一道符箓——封灵符,可封住灵气不外泄,一般用于保管珍贵的丹药和天材地宝。
撕开封灵符,付苏拔出瓶塞,将透明小瓶中的鲜血滴入一滴到“血脉引”中。刹那间,“血脉引”亮起一道红光,“血脉引”上的指针缓缓转动。
指针并没有指向付苏,看到如此结果,自己的最后一丝怀疑都已经消失了。
顺着“血脉引”指针所指方向,付苏看向了玉宫山。
……
将封灵符重新包裹住透明小瓶,付苏正欲将其和“血脉引”收回储物戒,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付苏身旁。
“何事?”付天行略带不喜的声音响起。
看到付天行,付苏面露一丝诧异,一来虽说将军府就在玉宫山山脚不远处,但他却没想到天府境强者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二来付天行居然能感应到自己使用了“血脉引”。
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讶异,付苏看着付天行,质问道:“为何将兰儿调到枫叶城?”
“枫叶城是月夕境内距离月都最远的地方,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那荒人之事?”
“荒人?荒人不会进攻月夕的,你大可放心!”
“你又从何而知?”付苏追问道。
“唉!你可知千年前荒人为何要进攻我月夕?”付天行虽然对付苏随意使用“血脉引”感到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向付苏解释道。
付苏摇了摇头。
“千年前,一荒人女子在月都遭遇不测,于是向我月夕发动战争。仅仅一夜,我月夕三千里山河便被占领,而对方只有兵甲千人,化境强者一人。”
“当时的月夕并没有化境强者,只有求救于千纸宗,而后千纸宗派出数名化境强者将那名化境强者击杀,并在千纸散人的指示下协助我月夕收回失地,并将荒人斩草除根!”
“可谁知,在千纸宗强者和我月夕大军踏入那荒人盘踞的十万荒山之中,千纸宗数名化境强者全部陨落,而化境以下,则无一死亡。”
“化境强者全部陨落?”付苏内心波涛汹涌,惊疑道:“难道那荒人中有超越化境的存在?”
“不知!”付天行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自那以后荒人没有再对月夕做出任何举动,而千纸宗也没有任何表态。”
“所以由此也可以推断,荒人当初进攻我月夕只是其中一部分人做出的举动,而且他们应该也是陷入了什么困境,否则想要灭我月夕又何必等到三年之后?”
付苏点了点头,若付天行所言不假,如此一来,枫叶城对于白兰儿来说确实是安全的。
“还有,你那名叫百灵儿的女伴也是荒人吧?”付天行突然发问付苏。
付苏一怔,百灵儿的身份自己确实认定是荒人。百灵儿那种天赋,若是在我月夕及那些邻国,恐怕早已经和白兰儿一般传遍八国了,再加上突然出现出现在枫叶城那种几近荒废的地方,还有那怪异的武器,付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身份?
现今付天行揭露百灵儿的身份,无疑是在向付苏表态,他任由百灵儿在月都自由穿行,就是认定了荒人不会攻打月夕。
“如此可放心了?”付天行说道。
“嗯!”付苏点了点头。
“封灵符使用次数和瓶内的精血皆是有限的,不要滥用!另外,明日一早你就离开月夕吧,不必告诉任何人行踪,包括孤!”付天行留下这句话后便转瞬消失在屋顶。
……
将军府一处厢房,付苏与白祛云相对而坐,几个酒坛摆在二人身前的木桌一侧,酒香弥漫在厢房的每一个角落。
空荡的黄杨木桌上放着两个陶碗,陶碗内装的是付苏从枫叶城带回来的红花酒。
几碗红花酒下肚,二人皆没有运转元力驱散酒劲,任由酒意冲击着脑海。
“又要走了啊?”白祛云问道。
“又要走了啊!”付苏答到。
二人皆知提问之人是明知故问,可提问之人还是问了,被问之人亦是答了。
……
酒,永远是忘记时间最好的东西。
无论饮酒的是人还是仙。
又是一碗入肚,白祛云倒在桌上,手中的陶碗摔落在地,滴溜溜地滚了几圈,最后在满地的空酒坛子中失去了踪影。
付苏看着这个亦师亦父的头发灰白的老人,举起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而后运转元力慢慢将酒意散去。
付苏没有询问付天行如何安置眼前这个老人,因为他知道这个老人的选择,知道这个老人不会听他的话离开月夕,知道就算付天行将这个老人派到天涯海角,这个老人也会从天涯海角再跑回来。
所以,付苏没有多说什么,就如同这个老人对他的纵容一样,他也想纵容一次这个老人,哪怕是纵容这个老人去死,去捍卫所谓的忠义,去让他们天人永隔!
起身!盛满红花!将座椅移开!
付苏退后一步,双手端平酒碗,朝着老人屈膝跪下。
一叩!
二叩!
三叩!
付苏喝完了最后一碗红花,起身离去。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在付苏走后于厢房回荡。
或许,他们都一样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