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儿啊,母后这可没什么官位予你,不过挑了四位可人的婢女,你瞧瞧,若是喜欢了便带回去,做个女官照顾起居,再不济了帮你管管家里,别以为母后不知道,你那院子里全是男人在操持着,这一帮大男人哪能有女孩子心细,你说呢?”皇后抿了抿酒,扬唇开口,故意显露的亲昵与熟稔倒是招得官家夫人们一阵善意的笑。
红梅却咬紧下唇,替皇后倒酒的手微抖,撒了一星半点出去。索性她背对宾客,帝后的注意力俱在睿王身上,赵眉眼疾手快拿自个袖子替她擦了干净。也依着帝后注意力不在这里,要不然赵眉这般不合礼数放肆的动作是要受罚的。红梅正是因为这一点,冲她笑了笑以示感谢。只是那笑因着从灌满了苦的嘴唇扬出,倒是充满苦涩,没有平日红梅展颜一笑时那般坚冰化水的和煦了
满座官宦夫人皆放下杯箸,屏息等待睿王反应,就连皇后娘娘维持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僵硬。
皇后并不是第一次给睿王配对鸳鸯。皇后曾命人专门做了个册子,里边有她筛选过的各个适宜婚嫁、家世清白的姑娘,秉烛细细整理了三夜才制作完成,丝毫不掺杂任何政治因素,是真真的皇嫂对皇弟的关怀。只不过这人肆意惯了,面对殷切的皇后只是敷衍地随手翻了翻,而后那册子便一直在睿王府里落灰了。
当年皇后对待睿王还未像现在这般警惕,当年的睿王虽然张扬,却也未像现在这般锋芒毕露,直指太子。
只见睿王并未搭理皇后娘娘,只自顾自地将那一杯琼浆慢慢饮尽,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皱着眉毛瞧了瞧那酒杯,突然展颜一笑,大喊一声好酒,倒是丝毫不提这赐婢的事情。
赵眉瞧着那张扬的少年,皱眉时的故作疑惑,展颜后的舒爽豪气,不论哪个表情做得都是那么英俊风流。睿王与皇上不同,皇上固然英俊,但从未上攻战场,日日对着奏折,竟有些书生气。赵眉曾有幸在皇后寝宫见过脱了朝服的皇上,当真像翰林院的学士,儒雅风流。可这睿王到底是见过血的将领,眉眼间都裹挟着战场的冷峻。但那笑又如春水消融,让人瞧了便舒心不已。
赵眉只垂眸做着自己的事,即使不用抬眼瞧也知道,在场不少小姐已动了心,甚至有些罔顾睿王怎么对待女人。
谁说只有红颜祸水?赵眉看这睿王便是一个大祸水。
谁知那睿王竟像会读心一般,在赵眉瞧他一眼腹诽的同时对上她的目光。视线相交,赵眉心虚地挪开了目光。在目光移开的瞬间猛地发觉不对,正想恢复原样的时候,睿王却将将垂眸倒。,终是错过了。赵眉紧咬下唇,过了一会待心情好点才松开。
皇后娘娘是不会轻易放弃安插眼线的机会,这选婢是不可避免的,自己又第一个被他注意到,谁晓得以后会不会命背地被他选上哦。
赵眉现在哭的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原本的计划是待在睿王的手下身边就行。她留了一些消息,譬如睿王手下有一擅用暗器的武功高手叫赵长明,性子冷静,沉默寡言,最爱干的就是待在睿王身边,几乎不呆在睿王赏他的府里——这简直是赵眉最完美的心选选手。不爱说话证明屁事少,她落得清净,不爱着家这正巧方便她将娘与幼弟接到他宅子里悄悄过好日子。
没想到睿王大手一挥,在皇后娘娘思忖怎么再开口、赵眉想着自己这几日琢磨出来的顺序时突然开了口。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本王王府里尚且有管家操持,我这几个得力干将可是连个操心的人都没有。”
皇后本来就有此意,此时倒是一刻不愿等地让那些手下进来。赵眉一瞧,傻眼了。消息里她那本家惯爱穿黑衣,谁晓得这里就一个穿着白衣、书生模样的,剩下两个皆是款式、花样相近的黑衣,让赵眉连秋波都不知道送给谁。
那白衣的好认,姓杜名少珩,祖上都是读书郎,清风霁月。到他这里书是没少读,可都是些兵法谋略,再有此人对于局势先天性的敏感与洞察能力,以至于这杜家公子干脆做了睿王的军师。至于那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是赵长明,另一位则是屁事多、废话多、挑剔多的三多公子裴昭。
领了皇后的眼色,她们四人站成一排。像架上猪肉般的感觉让赵眉十分不爽,细眉微蹙巴望着赶紧结束。
赵眉的心选赵长明选走了红梅。赵眉真不知道这两个冷冰冰脸天天对着有什么意思。
剩下了杜少珩与裴昭。
相比杜少珩,赵眉更愿意去跟着三多公子裴昭。这杜少珩瞧着一副文人模样温润如玉,可他跟的是江余鹄,上的是战场,谋的是你死我活,她还真没胆子和这样的人日日待在一起。那三多公子再麻烦,总不会比皇家麻烦到哪里去。
实在不行这杜少珩也可以。
可惜赵眉算盘噼里啪啦算得响,对策与心理建设一一落空。那三多与杜少珩几乎同时分别挑走了牡丹与芍药,末了三多似是不太相信他俩的默契,挑眉瞧眼杜少珩,见他仍四平八稳,再瞧瞧牡丹一张苦吧着的美艳的脸,宛如流氓般嘿嘿笑两声,招惹得牡丹的脸更苦了。
同样苦的还有赵眉。
这都挑完了,就剩她了,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去跟着那玉面阎罗?赵眉不敢往后想,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瞧江余鹄,正巧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吓得赵眉一缩脖子干脆当起了乌龟。
可有时候你不去招惹阎王,这阎王偏偏找上门来。
“皇嫂,就这个吧。”
宫宴仍旧歌舞升平,舞姬的水袖衣袂飘飘,帝后居高位,臣子家眷居低位,倒是副宾主尽欢的欢腾场景。只是这热闹终只是他们的,和这四个落难姐妹算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红梅算是最好命的,那赵长明有与没有都没什么区别,牡丹和芍药虽命苦了些,跟的俩主子都不怎么好伺候,可哪有她赵眉命苦啊?
三个姐妹瞧着她一副心灰意冷要死了的模样便一阵心疼,皆放了手上正收拾东西的活来安慰她。
“山茶你也别担心了,我听说最近南蛮子又出来闹事了,他们在定京城里待不了多久的,你放心吧!”
“是呀,我听说这睿王殿下和他的心腹都住在一起,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就像分侍不同的主子一样了。”
“你且放宽心,有事找我们就行。”
“实在不行了,咱们四个姐妹商量商量一起逃出去算了,不受那帮臭男人的气。“
果然姐妹是世上最好的良药,经过一顿安慰,赵眉心里安心不少,这才背起小包袱。
三个姐妹正准备出门,却见赵眉伸手摸着门框似是不舍。牡丹以为她不舍得,笑吟吟地去挽着她手臂:“以后若是想回来和皇后娘娘说一声不就和了?不要舍不得啦。“
“倒不是特别舍不得,我是在想,刚刚我还想撞上去的地方怎么现在看着有点舍不得了。“
三姐妹:……
牡丹默默松开挽着赵眉胳膊的手。
拿着皇后给的令牌,四人在经历检查包袱等环节后终于离开了重重宫殿。站在宫城墙下向上望,似乎高大苍穹都被重叠宫檐所遮掩。她不由得想起第一位侍奉的主子。那位主子是个柔弱的人,可惜被卷入父辈野心中进了宫。临走前她握住赵眉的手,睡梦中都紧蹙的眉毛突然舒平,常平的嘴角扬起最为幸福的笑容。赵眉永远忘不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画意,我终于离开这座牢狱了。“
那位主子算是个好命的,那赵眉自己,是否算真正逃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