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胤的治下只有近千人的妇幼。但地势对他们非常有利。河道不宽,只能容纳四艘木舟齐头并进。水寨位于小河上游,因此敌军无法利用水流做文章。芦苇荡中,缺少树木和竹子。敌军既不能建立滩头阵地,也无法制造攻城器械。如果只是驱动木舟进攻,在李胤眼中看来,不过是送死而已!
一艘木舟慢悠悠地靠近水门。船头立着一个颐指气使的将军。身后的小卒扛着旗帜。斗大的“燕”字,向听潮民众昭示着主帅的姓名。他指着城头大声喝道:“我乃东莱行军总管,燕荣将军帐下参军。听闻陈朝皇后銮驾至此,我们将军想请娘娘同去大隋。来日我军兵发建康,恐怕有伤凤体。为娘娘安全计,也为陈朝百姓计,还望三思!”
李胤待他说完,便戏谑道:“燕荣来了没有?既然知道我家娘娘在此,竟然派一个小小参军至此。好生无礼!”
隋朝参军傲然道:“我家将军说了,打开水门!乖乖迎我们进去。见到陈朝皇后,我们定当以礼相见!若是抵抗,定将此处夷为平地!”
李胤大笑道:“燕荣好大的口气!要战便战!”
说罢,扣动手中弩机。参军应声倒入河中。
刹那间,隋军鼓声大作。二十艘木舟,载着四百名军卒。分成五排,向水门拼命划来。
李胤一声令下,水门上的小型投石机抛出众多火球。这些用芦苇杆编制的藤球在浸泡火油后,即使投掷到河里也不会熄灭。更何况,此时的河面已经被木舟铺满。火球落在木舟上,虽不会造成死亡。但随后而至的火油坛,顿时就把木舟引燃。浑身着火的隋军,无法跳入河里。只得往芦苇荡里逃跑。无奈河道两边并非陆地,而是泥沼。逃到里面的隋军,顿时陷入泥中,无法自拔。一阵箭雨覆盖后,四百隋军生还者寥寥。
燕荣明显没有预料到,会遭遇如此抵抗。等到水流带走着火的木舟后,立刻组织第二次进攻。这次,隋军采取弓箭进行火力压制。水门上的听潮军,一度连头也抬不起来。待到箭势稍减,第二批木舟已接近水门。还没等到隋军强攻,漫天飘洒下白色粉末。想要弯弓射箭的军士,顿时鬼哭狼嚎。那白色粉末,正是生石灰。木舟上的隋军,很快变成了雪人。瞪着猩红的双眼,怒吼着准备攀爬。却不料,水门上倾泻下道道水柱。生石灰顿时和水剧烈反应起来。刺鼻的气体,伴随着灼烧的疼痛。让他们痛苦难当。水门上又是一阵箭雨覆盖。进攻终于再次被瓦解。
燕荣面部的肌肉,不断抽搐着。命令第三轮进攻,出动四十艘木舟。站在高处俯视河道,已不见水面。木舟宛若浮桥,将后续部队连接起来。隋军将木板铺设于船上,等到木舟临近水门。数千军士变可蜂拥而至!
沉闷的弓弦声响起。这是听潮、长兴两座石楼顶部的强弩。居高临下射击,轻易将木舟凿穿。隋军的浮桥,渐渐出现缺口。不过很快被后续的船只填满。
李胤挥动手中旗帜,各式弩箭飞速向隋军扑去。浮桥上的军士,只得举起盾牌苦苦抵挡。好不容易冲到水门跟前,抬头却发现。天上落下众多冒着火星的瓦罐。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浮桥被炸的木屑横飞。几百名军卒,或被气浪抛向空中,或在水里凄惨哀嚎。河面几乎被鲜血染红。
恐怖的打击,并没有随着击毁浮桥而结束。投石机再次抛出了火球和火油。狭窄的河道中,霎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好厉害的手段!”燕荣转头望向身边的刺骨儿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击溃倭人的神力?”
刺骨儿额头渗出滴滴汗珠。一边对主帅说是,一边在心里暗道:“都已经告诉你,此处的陈人不可冒犯。若不是你贪天之功。又何至于一千多弟兄命丧黄泉?”
“后面的船队跟上来没有?”燕荣目光烁烁地询问副将。
“启禀大帅,本次出征携带了百艘木舟。适才已被毁掉过半……后面的部队,已经快抵达了……”副将惴惴不安道。
燕荣咬牙道:“不曾想,荒滩野地里,竟然隐藏着战力如此凶悍的军队。我们这次出动的兵力还是少了些。”
副将小心翼翼说道:“大帅,咋们这次是突袭。并没有得到皇上和晋王的命令。能带出两千五百名军校,已属不易……”
“怕什么?某家身为东莱行军总管。只要抓住陈后,就是天大功劳一件。好让杨广看看,本帅用兵的精妙之处。陛下攻陈,尽起五路大军。杨素、韩擒虎、贺若弼的部卒都远超于我。更可恨的是,我还要受杨广节制。这个乳臭未干的皇子,懂得什么战阵之道?”燕荣愤愤不平道。
围绕在燕荣身边的人,都不敢作声。只能望着浓烟滚滚的河面发呆。
“命令后续部队,一旦集结完毕。便发动进攻!尽可能用弓弩压制陈军的反击。军士未登上水门,弓弩就不得停止!此番必要一鼓作气,拿下水门!”燕荣再次发出命令。
副将极目远眺,突然大声说道:“那些漂浮于空中的,是什么东西?”
燕荣定睛望去。只见水门上空升腾起二三十只大球。借助着北风,徐徐向燕荣所在之处飘来。
隋军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众多的飞行物。气球之下,还垂着长长的绳子。
最后四十艘木舟,已在燕荣面前集结完毕。本次出征,燕荣带的都是家将、亲兵。别看他刚才嘴上说的硬气,其实这次无令出兵,他也无法调集更多兵卒。一旦失败,消息传到杨广耳中。他恐怕连帅位都保不住。因此,燕荣此时的心情是无比焦灼的。
“进攻!”燕荣大手一挥。四十艘木舟便似离弦之箭,向水门冲去。
气球缓缓靠近隋军。不知死活的军卒,抓住绳子用力拖拽。气球一点点下降,直至降落在木舟之上。
水门上突然飞出一排火箭,迅速扑向气球。随后,团团火光闪现。木船上腾起巨大的火球。声声巨响爆发。气球下方,装满火油的袋子将方圆数十丈点燃。连身处后方的燕荣座舟,也受到波及。副将手忙脚乱地扑打着燕荣身上的火苗。全然不顾自己身上也燃起的火焰。沼气爆炸,迅速抽干了附近的空气。一队队隋军窒息而亡。见此惨状,燕荣大声呼呵军卒快退。
浓烟散尽,河面上漂浮着焦黑的尸体。燕荣心中大痛。这些都是自己家族里的中坚力量。他们没有折损在攻灭北齐的战役中。却覆灭在一条小河之上。让戎马一生的他,如何不气苦?
陈叔达悄悄问李胤:“这些充满沼气的球,居然可以产生如此大的破坏力?”
李胤苦笑道:“是我们运气好!燕荣的手下,若是早早射穿气球。沼气就会在空中被吹散。可他们却不知死活的将气球拖拽到木舟上。他们不死,谁死啊?”
太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道:“若是用沼气炸毁城墙,比投石车的功效要大出很多啊!”
李胤摇头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气体爆炸,需要满足很多条件。军队总不能事先去对方城墙里灌注气体吧?倒是咋们的石楼。不按照我制定的管理方法,很有可能被炸上天的。”
太子和陈叔达闻言,脸色苍白。对之前在长兴楼里的胡闹,感到一阵阵后怕。
“燕荣身边,应该没有多少人和船了。”李胤朗声道,“放出信号,通知石虎、张嫂和世勣。请太子率禁卫,同我一起去会会燕荣如何?”
燕荣身边只剩三条木舟,六十名军士。此时正拼命向码头逃去。那里,还有看护海船的三百部下和两百水手。
一声戾啸从头顶略过。在天空上爆出明亮的花火。方才逃到李胤旧营地的燕荣,就遭遇了水道阻断。不得不弃舟而逃!芦苇丛里不断飞出的弩箭,让燕荣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渐渐感到遍体生寒。一种无力感悄悄爬上心头。
终于,后路被一道军阵截断。人数不多,约有两百多人。但是军姿飒爽,阵势严谨。以燕荣多年的军事素养,一看便知其中厉害。
对峙!燕荣看看身边十余名护卫。不由悲从心来。握紧钢刀,大声呼呵道:“想取爷爷性命,尽管上前!忠臣不事二主,爷爷我誓死不降!”
“燕帅好生慷慨!”李胤带着近百名甲士,尾随而来。见燕荣想要负隅顽抗,便大声笑道,“你本是周朝大将,如今恬为隋军主帅。何来忠臣不事二主之说?”
“你就是李胤?好一个黄口小儿!待我朝大军至此,定教尔等生死族灭!”燕荣声嘶力竭道。
李胤摇头说道:“燕将军此言差矣!两千虎贲之士,挟威而来。究竟是礼遇,还是攻伐?将军心里自然清楚!身为东莱行军总管,私自领兵出征。将军视隋皇为何人?隋法为何物?将军战败,小的想要挽留。请我朝太子亲至。可见我们的诚心。为何只见将军一路仓惶而逃?”
燕荣面对李胤连串诘问,一时语塞。正踌躇间,却听见远处人马嘶鸣。不觉大喜过望,嚣张笑道:“我大隋援军已到。你们今日插翅难逃矣!”
李胤放眼望去,旌旗飞舞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杨”字。转身对面如土色的陈胤说道:“太子莫慌!来的不过是隋朝晋王――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