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韦不是说想做大善人，她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是问题不在于她是不是想做大善人。
问题在于她愿不愿意成为一个心狠的人，肯不肯成为一个恶毒的人。
她不想。
她其实比迟迟还小一点，压根就是个孩子，叫她触碰到这种有鲜血什么的东西，她是一百万个不肯的。
但是肯或者不肯，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是没有选择的。
她是个奴才，主子叫她做什么，她就应该要做什么。
如果在别的主子那里的话，或许是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她是在迟迟这里。
这就和不一样了。
阿韦不知道说什么，她其实是有感觉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或许不是对的，或许对迟迟是严苛了点，但是一旦一个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意见了之后，别的不管是什么就会控制不住的持续不断的这样了。
阿枝知道，想要说服一个人，就靠这么简单的说两句话，或许那是真的不可能的，她就叹了口气，“如果你的确是不能接受这一切的话，我觉得你可以早一点去和殿下说。”
“和殿下说？”阿韦不明白，难道是去劝殿下不要这么做了吗？可是刚才阿枝也是刚刚说了，殿下不可能不这样做，因为殿下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怎么可能叫殿下以德报怨呢？
阿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忍不住是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叫殿下不这样做，你以为是你谁，可以去左右殿下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实在是接受不了，你就去和殿下说你不行，叫殿下早点把你放出宫去，或者是调去别的地方……”
“不！”阿韦惊呼出声，“我不要离开殿下的。”
“可若是你一直这样，你迟早有一天是会因为自己自以为是的善良还有你的那些优柔寡断，到时候你就害了殿下。”
“我……我不会。”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告诉你，殿下做的事儿太过残忍了，她有办法叫殿下不那么残忍，但是也不会害到殿下，难道你不会犹豫和心动？”
“这……这？”
阿枝冷笑，“所以你知道吧，很多主子被奴才出卖，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自以为是的蠢到死的奴才。你这种人如果是在我们东厂的人，第一批就是会被处理掉，因为你太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以为自己是在主子之上的。”
“我没有……”阿韦这话说的怯弱，也不明确。
因为刚才阿枝那个话，如果别人真的这样和她说的话，她在那一刻，似乎是真的动摇了。
阿枝就说，“殿下对你这么好，我早就听说你一开始就是在御花园里面被太监责骂，若不是陛下，只怕你是早就已经死了的，救了你的命，又留在你身边重用，如今的吃喝穿住，你以为若是曾经的你，可以得到多少？”
“我是感激殿下的。”
阿枝狠狠的盯着她，“如果你真的是感激殿下的，那么殿下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殿下不叫你做的，你就什么都不要做，这就是你可以做到的最好的忠心了。”
阿韦呆呆的，不知道是要说什么好。
阿枝看她，“你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好好想想我的话，到底是害你，还是想帮殿下。”
阿韦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着这里炭火烧的很旺，小宫女端水进来给她擦手，“姐姐辛苦一天了，快来擦擦手擦擦脸，原本是以为姐姐晚上才回来，没想到下午就不当值了吗？这炭火也刚烧起来，估计还没那么热呢。”
姐姐……
是，若她不是被殿下带回来，若她现在还在御花园在修理草木，别说是这样的屋子了，只怕是这个冬天都有可能会被冻死，还有可能被哪个太监给打死。
而她现在，过着的是她之前从未想过，从未奢望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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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枝敲门进去。
迟迟还在看书，也没看她，只是问，“怎么了吗？”
阿枝抿唇，“殿下，阿韦……有点不对劲。”
迟迟放下书，然后说，“刚才你教训她了？”
阿枝低头，“奴婢不敢，只是……若是不提点两句，只怕是会横生变故。”
迟迟笑了笑，“所以，你进来和我说这个，是因为你觉得这个提点，并没有什么用是吗？”
阿枝点了点头，“她自己已经是有了执念了，别人再怎么说只怕也是没有用处，别的倒是没什么，奴婢只怕是她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只怕是容易做出对殿下不利的事儿来。”
迟迟垂眼，“她是我身边第一个可以相信的人，我实在是不愿意……叫她也离我远去。”
“殿下。”阿枝苦口婆心，“殿下要走的这条路，势必是会越走越窄的，能陪着殿下走完全程的人寥寥无几。奴婢心想，那是只要可以陪着殿下走过这样一程的人，或许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又何必非要走完呢？”
迟迟摇了摇头。
阿枝又说，“奴婢伺候殿下时日不多，但是也对殿下的脾性所知一二，别人看着殿下那般，或者今天连阿韦也会觉得殿下心狠性凉，但是奴婢却是知道，殿下是最重感情的人，因为在阿韦都心生二心的时候，殿下都没有第一时间想要处理了她，叫她出来，其实不就是想要叫奴婢去说她几句吗？”
迟迟叹气，“或者你说的对，在这后宫之中，最没有用的，就是心软了。”
“殿下心善，这原本就是好事，可是后宫之中，若是殿下心善，别人的刀就会刺过来了。殿下所做不过全是为了自保罢了。在这里，若是后退，那就是给了别人机会，殿下既然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是真的没有了什么后退的权利了呀。”
迟迟也是清楚这一点，在她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注定是不能后退了，因为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再给她两天吧，如果这两天她还是没有想明白的话，我就把她放出去。”
迟迟到底是仁慈也是心善。
如果是别的人的话，自己的人已经是起了二心的话，又是叫她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那么就是怎么也是留不得的了，肯定是要灭口，才好叫这所有的秘密都烂在肚子里。
但是迟迟，还是不可能对阿韦做这样的事儿。
阿枝也就不劝了，只是说，“殿下，陛下今天应该是要出宫去的，国丈离世，于情于理，陛下都应该是要亲自到场慰问，这样皇后娘娘的脸上也才算是可以过的去。”
迟迟点头，“是，他必定是要出宫去，若是岳丈离世都不去前去的话，言官们就又有事儿干了。”
阿枝就说，“所以……”
“是，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间了。但是我们这边不要动手，千户那边会看着办的。”
阿枝点头，“是，奴婢知道的。只是千户让奴婢提醒殿下，或许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迟迟想了想，就说，“你去请太医前来，只说我又病了。”
阿枝扬眉，“可殿下……”这不是没病么，太医一来，不就是什么都清楚了？
迟迟摇头，“你去吧，我自有法子。”
阿枝不敢再说，只能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迟迟站起来，走到自己的梳妆镜前面，从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她打开瓶塞倒了一颗出来。
这是一颗乌青的药丸。
迟迟从未吃过，这是当初曹汀愈给她的。
他也没有多说，只是说，“这药丸或许有一天你会用得上，但是我希望，还是要少用，毕竟吃多了，到底是会对身子不好。”
这几句话，迟迟就明白了，这是给她吃的，而且，得是在关键的时候吃上。
她也不用水，直接就吞了一颗下去。
这药效来的很猛也很快，只是一盏茶的时候，迟迟就瞬间觉得自己心跳很快，然后整个人都在发烫。
她迷迷糊糊的往床上去，然后脱了外袍躺下，她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只被放在锅里面煮的虾，太烫了，也太让她不知所措了。
曹汀愈！这药也太猛了吧？
既然是给自己用的，就不能走什么温和路线吗？非要来这么凶的吗？
这还没等到阿枝把太医找来，只怕她自己就已经是要不好了。
她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一直告诉自己，这是药效，并不是自己身体真实的反应，但不管是怎么安抚，该难受的还是难受。
慌乱之间，她好像是把玉枕给摔了下去了。
好大的动静。
不多时，门又被打开了，然后就是阿韦的尖叫声，“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阿韦原本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的也不是很安心，这会儿还是出来了，刚出来就听见了迟迟屋子里传出来的动静，迟迟素来是安静的人，很少会有这样的动静，她立刻就担心了，然后推门进去一看。
果然看到迟迟半个人躺在床上，而另半边就挂在床沿，似乎下一秒就要坠下来一样。
而脸颊，手腕，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红的几乎是要烧起来一样，吓人的厉害。
她顿时是吓得魂飞魄散，“殿下！来人啊！快传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