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的闷气生了很久,一直到一脸盆的大鱼小鱼都用刀剁好,这才好了些。
怒气一消,疲惫就来了。手腕有些酸痛。冷静过后,他觉得事情应该还没有那么坏,可突然一个强烈的坏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妈妈是不是患了绝症?或者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了?
三天有两天都在昏睡,连话都不想说,气色越来越差,西药早停了,中药味却越来越浓……如果只是外伤感染,怎么可能会这样?可要是重病缠身的话,外伤就好得慢了,这怪病就说得通了。他不敢去想了,可怎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听两个女人还在院子里争吵,小明头更痛了。可小明还是原谅她们了,他不止一次听过“女主人契约”:她们是自由的。所以,在学校里,通常女孩子要比男孩子要嚣张的多。小明就被好几个女孩强吻过,却从来没敢去拉谁的手:他怕妈妈会不高兴。他怕妈妈远胜过怕爸爸,尽管每次都是爸爸动手打他。他早忘记自己为什么挨打了,总之,他不喜欢被妈妈说教却不挨打,仿佛不被打一顿就要一直被说教下去了,太可怕了。
小明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但他也听说过,在一个家庭里,如果一个女人愿意放弃一切只为离开家,法官是必须允许的。在云海大陆,或者说云海星球上,这是必须遵守的公理。小明从小就被告知:女人的自由选择权至高无上,所以别惹女人。他忽然发现,所有人其实都害怕的只是“失去老娘”,对其他女人的恐慌则只是“模糊了的老娘阴影”罢了。
可怜的男同胞们,看我怎么收拾这些个女人。小明心里想着,走到院子里却又有些胆怯了。可他必须让她俩停止,因为他现在啥也听不到了,心烦到了极点。
他走到院子里,尽量和颜悦色的问:“你们谁会煮饭?”
董老师没吭声,林嫂也没有。
但林嫂站起来往厨房去了。
果然,还是林嫂比较好。如果母亲患的是绝症的话,那么她的行为也是正常的了。小明没来由的感到恐慌,他怎么如此的确信,他妈妈患了绝症呢?可他的直觉从未欺骗过他。
想着想着,他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要是他妈妈看到的话,肯定会给他擦掉的,然后告诉他:要是哭有用的话,大家都整天坐那哭了。
小明偷偷的抹了抹眼角,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董老师的旁边。
董悦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看都没看小明一眼。小明觉得有些难过,想也没想就开口问了:“董老师,你妈妈生过病吗?”
董悦低下头,有些感伤的说:“没印象了,我就觉得我生病的时候,我妈妈才喜欢我。”
小明傻傻的问:“要是我妈妈不在了,你会不会跟我爸爸结婚?”
董悦马上抬头看了过来:“我疯了吗?整天要跟你们这一群小屁孩呆着,我才不要。”
陆小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心下竟安心了不少。可她下面的话却又让他寒心了:“要是这个美女护士进了你家,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小明不自觉的看向了林嫂的小孩。已经六岁半的是王述,沉默寡言,小气的很。刚刚五岁的王采儿倒是活泼,可不知怎么的,老喜欢打人,打得过的她打,打不过的她也打。这两个小孩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大一点儿的孩子都怕给他俩弄脏了,并不怎么跟他们玩。也许都是怕林嫂的针管吧,小孩子应该没有不怕打针的吧?小明一想到自己装作不怕打针的样子,就有些不满,他怎么就怕打针呢?为什么就不能真正的不怕打针?小明想来想去,甚至都想远了,也没明白为什么董老师会这么说。
小明继续想着心事,突然听到董老师问:“你刚刚杀鱼的时候都在想啥呢?我怎么听着,你在想我,你不想着鱼怎么好吃,想我做什么呀?”
小明脸全红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董悦咯咯笑个不停:“屁大个孩子,还知道想我?你也不问问姐姐我几岁了?”
“几岁?”
“十三岁。”
“骗人!”
“谁骗人了,我骗小孩呢?”
陆小明无言以对。大着胆子拉了拉董老师的手。她也没躲,只是问:“什么感觉?”
小明把手伸回来,失望的说:“书里的都是骗人的。”
“都跟你说了,小孩儿就是拿来骗的,你还不信。”
小明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我爸爸怎么样?”
“你爸爸我就见过一次,前后在一块没超过3个小时…他好像不喜欢我。”
小明有些不明白,谁会不喜欢她呢?他立马就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像你这样喜欢过我。”
听了这话,小明的心里莫名的一阵甜蜜。似乎所有的烦心事都离他远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明给董悦盛下了满满的一碗鱼汤,弄得自己一直在吞口水。要是妈妈万一不在了,他一定要帮爸爸把董悦给留下。
小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想到妈妈说的,关于死的解释,他就释然了。
小明边给老师挑鱼刺,边说:“我妈妈说,一个人要是死了的话,其实只是其他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他自己并不会认为自己死了…”
“你妈妈真这么说过?她干嘛跟你说这个?”
“我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妈告诉我的。”
“那你妈妈说,这个死了的人会怎么样呢?”
“死掉的人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呀,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世界。因为广义相对论……”
“广义相对论?你妈妈竟然知道这个?你都跟谁说过这个?”
“没跟别人说过,他们又不是老师,怎么会懂…”小明看着皱眉沉思的董老师,低声问:“董老师,怎么了?”
“听着,这话再不要跟其他任何人说起,这是禁忌。知道禁忌的意思吗?就是锁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普通人都不能看的……明白了吗?”
“那人要是死了……”
“人死了,一切就没了,你死了,你妈妈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就该伤心了,明白不?”
“那为什么……”
董老师语重心长的打断小明:“你以为那些理论为什么被锁在图书馆里不让看呢?就是因为它们会让你胡思乱想,做出错误的判断。”
“为什么?”
“因为,那些都还是理论,无法被验证。”
董悦看着陆小明陷入了伤心中,却不能再说什么了。她有着更可怕的事情要面对:传言中半年前坠入海里的外星飞船!
她忍住心底的慌乱,夺过小明的饭碗,认真的问:“告诉老师,你外婆啥时候去世的?”
“两年前。”
听了这话,董悦再也坐不住了,刚起身,又赶紧拍着胸口坐了下来。
两年前?两年前这孩子才8岁左右,外星飞船也还没来,根本就没人在这外星飞船到来之前听说过广义相对论啊!可这孩子竟然知道!也就是说,四大家族的陆家在此之前就是知道广义相对论的!这怎么可能?
虽然四大家族封锁了海上的信息,可流言蜚语还是很多的。要么说半年前有飞船坠毁,要么说有彗星撞上了龙蛇岛!可最要命的却是当时出海捕鱼的爷爷的说法:飞船并没有完全坠毁,但飞船却是60年前飞临云海大陆的同一艘!
如果她爷爷的话属实,那就太不可思议了。60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父亲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生下的她,她现在才15岁,而爷爷活了将近80年了,说记得飞船的样子也并不过分。爷爷还说飞船上的人也都是60年前的“始祖”!其中几个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爷爷从海上一回来,就总失魂落魄的念叨着自己的老婆,说新来的飞船上保留下来的设备比60年前的那艘更多,人也死得更少。前后来了两次飞船,同样的飞船,同样的乘客!大家都以为爷爷发疯了,竟想着去救下自己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老婆!
一开始她也弄不懂爷爷的意思,可是……
前一段时间有人竟广播了广义相对论!她听到了广播,虽然以为是恶作剧,但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云海大陆上残存的广播站就只有三四个,听众更是少的可怜,没有收听设备啊!这些外星人是怎么这么快掌握云海人的语言的呢?至于这广义相对论,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那套理论却惊世骇俗!所有的图书馆和学堂,她和朋友们都去查过了,哪里都没找到过什么广义相对论。董悦本以为这完全是外星人搞的鬼,声称自己是云海人的一族,借以麻痹云海人族……可万万没想到,这陆小明竟然也知道广义相对论!而且还是两年前就听到过!
难以想象!如果祖先不是从飞船上来的,那陆小明怎么可能知道广义相对论呢?时空理论多么的可怕!飞船一旦超过了光速,时间就会扭曲,空间也会变换!从理论上讲,如果一艘飞船快到超越时空,那它就处在了“重影状态”:即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在不同的空间位置同时存在了两个甚至三个四个!如果爷爷所言不假,那么这里的云海大陆就是存在于悖论里的世界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陆小明啊陆小明,你到底又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