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酿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楚。
“他虽然是我师父,但他很忙的,基本不怎么管我,我们一年都见不了一次面。”冼梨怕给师父丢脸连忙解释道。没想到酒酿没有开口嘲讽,反而是一阵沉默。太不正常了,一般她说自己师父是江酹月,人的反应都是不相信或是惊叹,绝对不会是沉默,所以冼梨转头小声问韩临“她怎么了?”
“她没爹,她猜自己的爹是江酹月。”韩临低头瞧着酒酿垂着头,只能看到她的脑瓜顶。
“……”冼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华英盟,每天都有上百人慕名而来,在大门口哭着喊着要拜江酹月为师。但认爹的还是头一个。
“那个……”冼梨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不自觉地把声音放柔和,“我觉得江酹月不是你爹。”
看酒酿没反应,冼梨继续说道,“首先吧,从年龄上我觉得不太可能。你看你今年,十五?十六?你娘肯定也只有三十几。但是我师父他都五十多了。你看你也知道江酹月的故事,建隆元年我们赵宋国平西贡的时候,我师父他就在武林里小有名气了,那时候他二十多。现在建隆三十一年,青武大会都是第四届了,你算算他多少岁。”
“其次吧,就算年龄不是问题。我觉得,也没有女人会喜欢我师父,更不要提和他生孩子…我不是说我师父坏话啊,他是很好的人,是很好的师父,是很好的武林盟主,但是,但是……”冼梨觉得编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解释一件本身就不可能的事是不可能的呢。
“我娘她……”酒酿还是低着头,“小时候我追着她让她给我讲武林的故事,讲各个武林豪侠的故事。讲到江酹月,江湖中口口相传的十年建华英,十年统七盟,我经常会感慨‘他真的好厉害呀,我以后也要成为他那样的大侠’。”酒酿抬头看着冼梨,“每次我这样感慨,我娘都会说‘他也只是普通人’,或者说‘娘却不希望你成为他那样的人’。”
“我的第一感觉便是,娘一定认识江酹月。必定是他很亲近的人,否则的话,一个江湖中所有人仰慕的武林盟主,在她口中怎么会是‘普通人’呢。”酒酿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只是在陈述,“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看他像普通人。就像我看我爷爷,只是个爱四处游玩的老头,在别人眼里,他就是盖日刀张义棠。”
“还有武林中盛传的,他爱喝酒。年少时闯荡江湖,喝遍天下美酒,千杯不醉。我娘也爱酒,我虽然平时不怎么喝酒,但也是千杯不醉。”
冼梨刚想开口。
“我没有伤心或是什么的。”酒酿看着小玉在抖耳朵,“刚才只是有一点点嫉妒。我是说,如果他真是我爹,那他看着你长大,教你武功,但他却不愿意为我做这些事。”
“师父他,以前我不清楚,但是自我懂事以来,从不喝酒的。”冼梨还是没忍住。
“哦。”酒酿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没出声。韩临低头看了看酒酿,看见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小丫头暗暗咬腮帮子没让眼泪流下来,韩临赶紧移开了目光。
“总之,我参加青武大会也不全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爹。就像你说的,他不太可能是我爹。但是我,一定要找机会问问他,认不认识我娘,是不是我爹。”酒酿拽紧了缰绳,小玉停下来,侧过脸用平静深邃的驴眼看着酒酿,酒酿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最重要的,我要变强,我要找到法门修炼内功,我要吃好玩好打好。江湖那么大,我要当个名扬武林的大侠。”
韩临和冼梨本来走在前面,也停下来回头看她。酒酿就坐在驴背上,凭空比二人矮上一截,但看她的气势仿佛站在山峰之巅,天下我有。
“休息好了没?休息好了我们再来啊。”冼梨也是侧头一笑。
“不行啊我和你说,不如我们这样,早中晚各打一场,如果哪天你三场都赢我,我就把手环给你,其余时间各自修炼。”酒酿纵起小毛驴跑到前面,和冼梨商量着,“不然我们就这样天天抢,抢来抢去,也没有精进,反而时间和体力都浪费了。”
“也成。”冼梨想了想,一天打三场,一路打到黄州城,以自己目前的修为,虽然也不咋地,但是应付酒酿还是绰绰有余,肯定能抢到的。外加上自己还有额外两个手环要抢,一天其他时间需要保留体力,确实是个好主意。
“我很好奇啊,之前韩九说我目前只是真气,那你呢?”酒酿问。
大概是因为酒酿直接就把自己的老底交代了,然后又问的那么直白,冼梨竟没有隐瞒,“你伸出手。”冼梨抓住酒酿伸出的手,暗暗运气。酒酿只觉得掌心一团火辣,就像手掌心有一张嘴,嘴里有一条舌头,然后在同时吃上百颗辣椒那样的辣,不自觉的运起真气去护住手掌心。然后冼梨松开握住的手,略略有些得意的和酒酿说,“我也是近半年来刚领悟的,师父说突破还是要靠自身悟。我以前一直领悟不了,觉得简直太难理解了。但是有一天,我在天香楼吃了一道极辣的菜,辣的我都要升天了,然后身体内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狂奔回华英盟,当天晚上就领悟了内力。”
“从真气到内力的突破真的很不一样。”冼梨继续说,“以前身体里的真气,就是若有似无的,抓也抓不到,每天所谓的修炼,只是从奇经八脉里把微少的可怜的真气赶到丹田里存着,然后挤压它们希望能有所增长。但是自从突破成了内力,一切都像有了形质一般,内力在你的体内就像另一个你,就连内力的形态都和你本身的性格很像,每天修炼内力,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你拉扯它们挤压它们,它们就会慢慢的以你能感知的速度增长,真是十分奇妙。”
冼梨也不藏私,毕竟突破这件事,别人说再多,自己领悟不了,也是无济于事。
冼梨看酒酿听得入神,继续说,“不过,刚才我感受到了你的真气,和我当初的情况,有一些不一样。”顿了顿,“我不知道别人如何啊。师父说,没练成内力前,真气就像一盘散沙,而内力就像你能够把散沙凝固成山石,或者如果说真气是一杯撒在地上的水,内力就像汇聚成的河川。”
“可是你的真气,真的是,十分充盈饱满。感觉有些华英盟的弟子,练十年内力,都不一定有你的真气那么多。”冼梨试图找一个恰当的形容,“假以时日,你突破成内力,也许真的不可限量。”
这一席话听得酒酿狂点头,“是啊是啊,韩九之前也说我根基特别好!”
“我只是说‘根基不错’。”韩临纠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