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种要求就十分奇怪啊你们不觉得吗。我们是在实实在在的比赛啊。”酒酿看看冼梨又看看韩临。此时的韩临斜倚在窗边思考,从窗户外透进的天光映在他的侧脸,竟使气质柔和了几分。
沉默了半晌,韩临开口:“关于那个轮椅男子的身份,我有个猜测,他应该就是仰川门的大公子,方羽。”
冼梨眼睛先是睁大了下,然后点点头:“有可能。众人皆知仰川门现在的代掌门是方铎,但其实方铎是方天鹤老掌门与梅夫人的二儿子。相传大儿子方羽如闲云野鹤,不爱习武,况身体羸弱,所以也一直不被重视。如果那个轮椅男子是方羽,那他不是不爱习武,是本身先天就不足吧。”
韩临看了冼梨一眼,这一眼在冼梨心里有些打鼓。冼梨觉得这一眼的意味是“我知道的情报,你也知道啊。”但其实说来也巧,如果说韩临的很多信息是因为他背后有空蝉谷,临贡城和罗刹殿这三座大山,武林七盟他便占了三个。冼梨那一脑袋的情报则来源于师父。
冼梨虽然和她那师父江酹月一年也难以见上几面,但似乎从小师父便会有意无意给她讲好多江湖轶事。很多她当时听着觉得没那么有趣,但记在心里,后来发现,师父给她讲的这些事,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的。“这是江酹月告诉我的……”冼梨觉得有必要解释下。
韩临点了下头,继续说:“这样一来就十分有趣。方羽方铎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意维持,在我看来,方羽和梅夫人是一起的。而方铎这个人,虽然贵为代掌门,但似乎在仰川门内并不得势,和梅夫人之间不仅看不出有半点的母慈子孝,气氛冷如冰霜,似是有什么恩怨纠葛。”
“我看方铎这个人就是心理扭曲,他不是和梅夫人关系不好,他是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好。成天就知道装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意,做出的事却让人恨得牙痒痒。”酒酿冒出一句评价。
冼梨嘴快,“没有啊我觉得他挺在意你的。”冼梨突然感觉后背一道寒意,其实只是韩临瞥了她一眼,赶紧补上一句:“我也是凭借女人的直觉啊。你看他当时在仰川门打你,但也没想杀了你,后来也就跟逗猫似的,没真的对你怎么样。比赛时他还提醒你不要用真气,虽然吧这提醒让人摸不着头脑。总感觉你俩好像以前认识。”
酒酿扭了扭自己刚接好的手臂,想了想:“我很确信我俩以前没见过。至少我没见过他。”
韩临把手搭在窗框上,点了几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大脑停止思考,心下突然有些烦闷。本来参加青武大会便是他不愿意的,而出来遭遇的一连串的人和事让他觉得这背后暗潮涌动,而自己这一行人,包括酒酿他们,似乎都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走,走到暗流的中央去。
方羽之前的两次跟踪,意在试探,这韩临十分清楚。但试探什么呢?仰川门如果真有什么阴谋,那这阴谋和整个武林会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能置身事外就置身事外,赶紧把这青武大会参加完,拿到名次回到空蝉谷是最好的,但自己已经被卷进来了。而且,一想到回到空蝉谷,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韩临看了看酒酿,酒酿此时也正在看他。韩临看到酒酿的眼神,立马就想到“无知无畏”这四个大字,一头脑小聪明,武功不高,想法太多,这姑娘根本没意识到事情已经在向复杂的方向发展。韩临心里喟叹一声,方铎和她就算有什么纠葛,那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受人所托,已经安全的陪伴酒酿来到黄州城,任务已经完成,自己会不会操心的太多了。她就算是生是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受人所托……韩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斟酌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而酒酿看到韩临的眼神,只是在想,明天自己要对战韩临,怎么才能赢呢。
天色向晚,对于酒酿来说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一胜一负,胳膊本以为报废了,但是虚惊一场,今晚好好休养,明天好好发挥,上午对韩临她没指望赢,但是明天下午对战组里另外一个小哥,也许能一试。
……
午夜的华英盟不那么寂静。练武场上还有人,每个独立的院落里依然还有修炼的弟子。李潇洒他们已经入睡。韩临执剑独自站在院子里,月华撒在小院子的中央,夜色朦胧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屋顶几声轻响,韩临转头,声音低沉:“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
方铎坐在屋顶,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衣,低调华贵,一只腿曲着坐在屋顶,神色散漫:“黄州城有处酒肆不打烊,不如去坐坐。江老头找的地方也不总是有好酒,黄州城这么大我看只有这一间酒肆的酒还不错。”
说着便起身,也不等韩临,便飞掠在一间间房顶上消失无踪。韩临提气纵身跟上,几处轻点,也倏呼不见。
说是酒肆,其实连块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地处偏僻,如此繁华的黄州城也有如此阴暗破旧的小酒馆。方铎皱着眉头找地方坐下,乌黑的桌子上黏黏的,桌子对面坐着一身黑衣的韩临。二人并不说话,直到酒端上来。方铎拿起还算干净的碗斟满。韩临也拿起酒碗,小酒馆不讲究,普通瓷碗,碗口宽大,里面的酒澄澈清冽,还透着一股花香。
方铎眯着眼笑着说:“这酒闻着有花香,喝起来却霸道,口感倒是一点都不软的。”韩临看了眼酒馆里唯一的掌柜的,方铎也不抬眼:“这里说话方便,老板是自己人。”
“小丫头指望不上,看她就是来玩的,江酹月真是一点也没透露。但没想到你也反应这么慢。”方铎漫不经心的啜着酒:“真是烦啊,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吧。你可真是沉得住气,还非要等本大爷来找你。”
韩临不爱喝酒,酒碗端起又放回桌上。“没想到方大掌门是我们这一边的人。”
“倒也谈不上,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是利益相同罢了。”方铎说的直白。
韩临点了下头,“几年前我初到空蝉谷,入谷一年后,江盟主便托人辗转把绿蚁剑送入空蝉谷,附信一封。信里大抵是说从此我便是绿蚁的主人,只求两件事,一件是希望我能日夜精进,当得起绿蚁的主人,第二件事是希望有朝一日如果鹿的主人有难,我能为他拔一次剑。”
“信里还说,这第一件事,是为了天下武林所求,是作为盟主的立场开口。而这第二件事,是作为父亲的立场相求。”
但至于这鹿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有难,信里都未提及。因为说的太隐晦,年少时的韩临并未放在心上。但受人之托,难免心里有事,韩临曾问过师父,师父也摇头不知,只说机缘未到。
这次青武大会,韩临本不想参加,但师父让他出谷顺便拜访一位仙鹿崖的故人。这是拿到剑后这几年,韩临第一次听到有关“鹿”的事情,于是便决定去看看。但是到了仙鹿崖,见过了张义棠等,并未发现任何线索,以为只是凑巧,韩临还在心里叹息,自己因为师父一句“仙鹿崖”便被骗出了谷。
直到韩临看到酒酿从方铎那里买来的飞鹿小刀。
“现在想来,这鹿的主人,是她吧。”韩临手指蘸了酒,在桌面上轻点几下,写了个“酒”字,“但我很好奇的是,江盟主如何知道,她一定会去买那把刀?”
方铎不动声色的把这“酒”字拂去,摇摇头,“江老头又如何能知道?即使她不来买,我也总会找机会送给她的。刀不是什么好刀,只是个信物而已。”
韩临一笑,也的确是,只是没想到,踏破铁鞋,这鹿的主人一直在身边。“所以,他真是她父亲?”
方铎眸色渐深,看着韩临,“现在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