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费劲了,没用了,来不及了,我生机已失,正在散功。”仙尊道。
“你,是谁家的孩子?”仙尊盯着云钰的脸。云钰莫名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那神情像是自己脸上有朵花。
“别人叫我白家云钰。可是……我并没有姓。”云钰道。
“没有姓?”尊者的眼睛蓦地开始放光,云钰觉得在这一瞬间,尊者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反而像是被惊喜湮没的赌客。
“没有姓……呵呵,果然……不知你是谁的后人啊,竟与我灵源契合……我家的人应是在百年前便死绝了才对啊……怎会有同源之人呢?”尊者喃喃道,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灵源契合?云钰琢磨了一下这话的含义,看向尊者:自己是妖怪,能吸取功力为己用的诡异妖物,却似乎被尊者误会为灵源同根了。倒也是,吸取灵力直接入体的事只发生在吓唬小孩的传说中,在现实中一般会爆体。一人一世界,三千世界,各个不同,哪个世界能容得其它不同于自己的能量?除非灵源一致,或血脉相通,或者师承同门,方可以传功。而且传功一说,即使条件吻合,也是有爆体、反噬、走火入魔之风险。毕竟修行不易,世上从来没有无代价的午餐。若是传功简单,那还要修炼作甚?自己是妖怪,如此自如地吸取了仙师的灵力化入体内,却没想到引来了仙师本人产生血脉家门的猜测。
可为什么会这样?云钰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莫非尊者压根察觉不到他是妖怪!尊者只感觉到他取妖铁,但是他感觉不到自己是妖,所以把自己当成了人!所以才会往同血脉的族人方向猜想!
是了,他刚吸取妖力时也发现自己与那妖铁上的妖力颇有区别。那妖力充满恶意,而自己的念力则干净纯澈,没有恶意。
可是再吸下去,这仙师恐怕就不是“仙师”,而是就要仙逝了。
云钰下意识想再次将手挣扎开。却不想,一股更加强大的灵力澎湃而来——是尊者的意志——他要干嘛?
“孩子别动了,没用了,来不及了,我生机已失,正在散功。虽不知你有何奇遇用的是什么法子,但托你之福,能保我魂魄不散。如此,我这一身功力便传了你吧,若有机会,望你带我那几个傻徒儿们出去!”尊者道。
他的一双眼就没从云钰的脸上移开过。似乎正在辨识自己是谁的后人。“我不要!”云钰拒绝。随着尊者生机的流入,云钰脑海中陡然出现一段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树林里,有一个男孩正在练剑,一招一式极为认真,猝不及防一个咬了大半的果子砸在他头上。“谁!”男孩捂着头恼怒道。就看见一个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笨死了,我来教你!”,仔细看,是一个红衫小姑娘,还不到肩膀高,一头乌鸦鸦的头发煞是好看,可是眼睛上却裹着一条布带——这是尊者的记忆吗——难道吞噬生机时还能知道一部分记忆?
太可怕了,云钰甩头。
“我,我不要。松开我!散就散了,别给我,我又练不了功!”云钰咬牙道。
“是的,练不了。我已探查过了,你丹田有异常人,是传说中的‘九转’,还有一股阴狠寒毒滞留,你还活着就算不错了。更奇怪灵力于你,如同石牛入海无影无踪。我的能力不够,生机已残,也无法为你完全启复丹田,却可以解开一部分。”苍云尊者道。
云钰脸色变了变,苍云尊者说得没错。他的丹田之所以被认为“废”就是如此。这种变异丹田极度消耗生机,所以一般来说宿主体质奇差,无法习武,甚至难以存活。但是一旦启复打通,恢复运转灵力的能力后修炼进度便是寻常人练功的数倍甚至数十倍。而云钰便是那种进度是旁人数十倍的妖孽体质。
一股暖流流入云钰体内,是大仙师的生机,在仙尊意识的引导下,云钰的丹田有复苏之象,“奇哉奇哉,莫说探查你奇缘,云钰,我竟然连你的属性灵根都探不出来。似乎只有丹田,是你愿意让我修复的,所以可以感知到。我好歹是尊者,居然看不透你一个未修炼的孩子?奇哉奇哉,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苍云尊者的话语在云钰脑中直接响起,云钰心中一紧。
这位仙尊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劲的了?
云钰脸色青青白白变幻。
“小云钰,可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丹田之事?‘九转’资质极其罕见,也极难存活,却是最配本国皇族功法“修罗诀”的天命丹田。修罗诀力量强横霸道无比,原本是仙魔之战时镇压魔怪时最强的功决之一,功成之后轻松可取千万妖魔首级——亦同样可取人性命。如今天机国皇室多年未出‘九转’传人,国力已不及火离。你若落入皇室手中,恐被利用变成一把杀人的刀。”
云钰闻言,一股悲伤伴随着寒意涌起。苍云仙尊说对了。他的前世的处境比苍云仙尊想得更可悲,也更可怕。“我……”云钰一时如鲠在喉。脑中泛起一片血海,前世的哀嚎、血光在眼光弥漫。“而且你身上有火离国的寒毒禁咒,这种禁咒我是解不掉的。你这孩子不仅仅只有姓氏不知道这么简单,着实一身的古怪啊。好在你本性纯良,否则……否则光这‘九转’便足以引起血雨腥风……而且灵力入你体后竟然无影无踪,哪怕本源也不会吸收得这么干净……”仙尊没有再说,云钰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莫非,还是看得出自己的妖怪身份。看来日后,还是少与这些修仙之人触碰为好。
“云钰,你确实与我灵力同源,可能是我族侥幸存活的族人。虽说你暂时难以修炼,但我今日收你为徒,为你留一道嫡传功法印记,内有我一丝魂魄。待你身体好转后便去青云书院找药师帮你,解去寒毒后,印记启动,能一步步传你我家门仙术。”尊者道。
云钰心中想:呵呵,放心,若是我今日能活下来,我是绝对不会去青云书院的——我可是妖怪,我难道要去仙门找虐吗?有病不是?
“我知道你不愿,可我刚探查你丹田,不知是不是你体魄被寒毒侵蚀过重,阳寿有异——而且你生机古怪,按推算不足一年,若不快快筑基续命,定早夭。”尊者道。
寿元有异?云钰傻了。
他前世筑基时,阳寿是正常的。
他还想这一生再也不离家,好好陪着青娘,为她养老送终的。
尊者没有必要骗他。莫非,这就是变成妖怪的代价?他这一世重来,是有阳寿限制的?
筑基,确实可以续命,每飞跃一个层次,修炼者的寿元都会增长。可是自己已经决定避开前世的路了,难道非得修行?前世的修行,对他而言就是噩梦的开始。又或许,他不续命,毕竟他这样的孩子活着是青娘的痛,莫若好好地安排好青娘。倘若青娘后半生无忧,那他当个死人也挺好。对了,还要安排好飞流。
云钰求生之意并不算强,唯独想到可能很快又要离开青娘与飞流,云钰心头有些微微生疼。这是不舍吗?果然自己这个身子是个孩子啊。
“斩妖剑,去寻主。”苍云尊者道。剑光一闪,地上银光流转的灵剑飞了起来,径直飞向云钰。大名鼎鼎的“斩妖”,青云书院镇山的灵器之一。一点银光,云钰脑海中出现了剑的气息,这是要认主?云钰心头一跳:开什么玩笑,这名字与自己不太合拍。而且他也不想修炼,既然不在乎当个死人,倘若这把剑认了主,对这把名剑而言也太可惜。
云钰心念一动,念力便隔绝了自己与剑的感应。只听“嗡”地一声,剑光与飞流的红炎魂盾融合在了一起。
成功,斩妖认主飞流了!不愧是飞流!
红色的炎盾里,突然爆出一阵银光,随即又被红色火光湮没。这一幕被青云五子看在眼里——他们看不见护盾里面的事情,却认得斩妖的流光——师尊的“斩妖”认主飞流了!
“如此也好。两个都是好孩子。”尊者对这个结果似乎很满意。
云钰也很满意:飞流啊飞流,前生一直不知道你想斩妖除魔。这辈子,凭这把剑,你将是仙师!
尊者看云钰的眼神意味深长,云钰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尊者多少应该是能感应到的。
左手的力量突然一松。尊者生机将断。云钰徐徐落在地上。云钰看着眼前枯萎衰老的尊者,不知道说什么。有些人,即便他是你的对立面,你也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苍云尊者便是如此的人。
“徒儿们听令!”苍云尊者的声音响起,这次不再是单单在云钰脑中,而是穿透了红炎魂盾让青云五子皆能听到,除了飞流——他失去了意识。
“在!”青云五子应诺。五个孩子脊背都是一挺,看得出来,师尊有了动静,他们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为师今日要与你们作别,机缘巧合遇到这两孩子。他们二人资质各有千秋,心性纯良,堪与你们作伴,已被为师收入门下。为师今日走后,魂魄镇守于此阵之内,不要牵挂。日晞,那妖孽等我死了,定不会太过为难你们。云钰体内有我一丝残魂,让他带你们出去。若是那妖孽出现,便替为师说一声‘多谢’。“苍云尊者道。
云钰闻言忍不住偏了偏头,向妖怪说“多谢”?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