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躲在家门口的拐角处,偷偷地看他离开。此时,天色有些暗了,家门口的白墙着了暮色变成了米黄色,头顶的檐角积了水滴,正巧落在她的鼻梁上。她吓了一跳,脚下移了一步,愣愣地抬头看那水波样的墙沿,脸上露出了笑。
那笑天真灿漫,唇角的两处酒窝像是盛了蜜水,叫人觉得甜蜜。
她走进屋子,发现自家的门槛这么高,竟险些将她绊倒。
她笑了笑,想起下午雨中的那个对视,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那么喜欢着他的她。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无视一路的风景。
曾很多个夜晚想着忘记,也曾许多次幻想着与他相遇,更多的时候只是没有由来的想起。
那是她一个人的暗恋,即使他不知道,也同样千回百转,刻骨铭心。
“阿英,站在天井里做什么?”正要泼水的英妈妈看见她对着天空发笑。
“没有。”她笑得更明显。
看清女儿的脸,英妈妈神色更紧张,一脸惊诧地问,“怎么还哭了。”
齐英往脸上一抹,真的触了一手的冰凉,便说道:“不刚才脚踢到门板上痛死了。”
“严重吗?”说着,英妈妈扔掉手中的盆,凑上前。
齐英抱着右脚,做出惨痛的样子,“很痛,很痛!”
“我看看。”英妈妈弯下腰,借着天光瞅了瞅,又在她脚上拍了一下,“没怎样啊!怎么还是那么爱哭,以后嫁人了还这样怎么办?”
“不是没嫁吗?”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把这句话说得这样轻松坦荡。
“没嫁,你还有理了。”英妈妈一边撸下袖子,一边照常啰嗦道,“早些嫁了,就多个人关心你,我们可不能一辈子陪着你。”
齐英最听不得这种话,以前听了就会哭鼻子,此时她点了点头,温声道:“我会找到的。”
齐妈妈听了,故意取笑她:“哪了?能不能找快点。”
“恩。”齐英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她,而是说道,“就要嫁了。”
“是吗?那人在哪了?”英妈妈如往常般跟她瞎掰扯,“让他有空来见见我们。”
齐英笑着指了指门口:“刚回的家,早知道就让他进来坐坐了。”
英妈妈笑出声,作势要打她:“装得有模有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真的。”
“是真。”齐英可怜巴巴地说道:“他送我回的家。”
“那你说,他是谁?”
“他叫袁方木,你未来女婿叫袁方木。”
“啊!”英妈妈神色一凛,“你说的是真的。”
齐英负着手转圈:“是啊!我一直说的就是真的,就你一个人在胡扯。”
“没人跟你胡扯。”她正色道,“这名字有点耳熟。”
“你不是前几天刚见吗?”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里屋走,英妈妈满脸疑惑地跟上:“最近不是只看了一个嘛?就那个交大毕业的,在上海工作的小年轻啊!没其他人。”
齐英顿住脚步:“就不能是他吗?他是小年轻,我也是啊!”
英妈妈兴奋的劲瞬间冷了一半,疑惑道:“能,可他怎么有兴致约你出去啊!”
齐英差点被这话噎住:“我,你就那么嫌弃我。”
“不嫌弃,只是觉得别人家儿子金贵而已。”英妈妈已经准备进厨房备菜了,对这话题显然没有兴趣了。
齐英内心百感交集,继续道:“不信算了,我改天让他来见见你。”
她说完就要回房间,英妈妈叹了气,隔着门说道:“齐英啊,假使他真的约你出去,你也不要就以为人家就有意思了。咱别胡思乱想。”
齐英听着有点不是滋味,索性说道:“我们要结婚了!等我们领了证,你就信了。”
齐英没等来英妈妈的回话,只是过了片刻,厨房里爆出一阵笑声,大概是忍不住。她的话居然这么好笑,她沮丧地关了门。
晚饭,齐英没有出来吃,英妈妈叫了几次也就不勉强了,料想她是傍晚时受了打击正憋着气了。
英爸爸问她是怎么回事,英妈妈大概说了一遍,饭桌上又一阵止不住的笑声,那声音隔着墙壁传进她的耳朵里,气得她将被子捂住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门突然砰砰砰地响起,齐英被袁方木的话紧了一晚上头有些晕,有些不耐地问:“怎么啦?”
门外是英妈妈的话:“我打电话找媒婆确认一下,媒婆居然说是真的。”
听见这话,齐英立即清醒了:“你确认什么了?”
门外的声音懵懵的,似乎也没缓过劲:“就确认你们结婚的事。”
“你怎么确认的。”齐英失声问道。
“就直接问,说男方好像有意跟你结婚,我只是让她试探一下。”
“然后呢?”齐英已经能预料到发生什么了。
“然后,媒婆就直接问了,我原是让她试探的。”英妈妈说得特没有底气。
齐英气得差点捶地,真是丢人了:“这种事怎么可以这样问出来。”
“没事。”英妈妈安慰得有些敷衍。
“这不重要,问重要的事。”另一个声音在催着,明显是英爸爸。
“对,那孩子怎么就愿意跟你结婚?”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看上我了。”齐英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难以启齿。
果然,门缝处泄露出几声偷笑,齐英有些坐立不安,原来不是她自己觉得不登对,就连父母也这般想。
门外消停了一会,逐渐的讨论声代替了敲门声,而且越来越响毫不避讳她是不是听得见。
加入谈论的多了大嫂和大哥,时不时还响起侄女的声音“姑姑结婚吗?有糖吃?家里要摆桌吗?”
齐英有些哭笑不得,她凑到门前想听清他们讨论些什么?
英妈妈在说:“那男生不会是有什么病吧!若是阿英嫁过去就守寡怎么办?”
“也是有这种可能。”她嫂子接口,“可以打给表姐问问,人不是她介绍的吗?”
接着是英母打电话的声音,一阵寒暄后,她挂了电话:“问好了,应该没问题,他爷爷还健在已经九十几了,双亲身体也好看起来不显岁数。孩子常年在外读书工作,偶尔回来都挺好的。”
“不对啊!如果他真的瞧得上英子,也不可能那么快说要结婚的吧!而且齐英还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不正常。”大哥的分析得到很多人的响应。
“英子不会拿这种开玩笑吧!”
“叫又叫不起来,今天到底搞什么鬼?”
“英子英子…”
“阿英阿英…”
外面又是一通叫喊。
齐英终于绷不住,一把掀开被子,拉开门,几步跨到众人面前:“是,我们要结婚了,千真万确,他没病,我没疯。”
“那是怎么回事?人家条件那么好,这么急有没问题。你问清了吗?”英爸爸皱着眉头说道。
“他不是没病吗?我又能嫁了,不是很好吗?”
众人顿时无语。
突然,她嫂子冒出一句:“那人是不是长得不错。”
“那不是不错,是长得···”英妈妈激动地讲不出话,手忽地指向电视“哎哎,就像电视里的明星一样好看。”
英嫂子转头一看,电视里的是火遍大江南北的小鲜肉,她怀疑婆婆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也愈加确定心理的猜想,“他会不会是那个啊?”
“哪个?”
大哥立即心领神会地说道:“王伯家儿子那样。”
如果齐英此刻正喝着茶,肯定会喷出来的,她没有喝,倒是一向镇定的英爸爸被烟呛住了。
“这说的什么话?哪来那么多那个?”英爸爸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觉得扯远了。
“长得越好看的人,越容易是,其实新闻上经常有报道同妻的,都是可怜人。”
齐英笑了,这是她今天最真诚的笑:“他不是,其实他是我初中同学,也许他暗恋我。”
这次换大家笑了:“他怎么可能暗恋你?”
“怎么不可能,当初我不美吗?”想当年她也是妥妥的一枝花,大大的眼睛,迷人的小酒窝,肉呼呼的小脸,那美貌也是经过许多友人盖章确认的。
若不是她经常低着头披散着头发,那也是能够招蜂引蝶的。
“以前要是真的暗恋,但现在看见你,也一定悔不当初。”
她的哥哥状似无意的打趣,却着实给她重重一击。
他说的没错,她以前肉呼呼的小脸一不小心胖成圆盘了,连酒窝都深了几度,人说一胖毁所有,真不是说笑。
“算了,等他来登门拜访时候你们再问吧,反正你们连娶不娶我的问题都问出口了,也不用怕拉下脸来问其他的了。”说完,她就缩回房中。
那晚,她辗转反侧,半夜里才接到他的短信只有区区两个字“晚安!”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打算回晚安,又删掉换成一个可爱的晚安图像,屏住呼吸点了发送。发完心思愈加千回百转:这样发,他会觉得我轻浮吗?可是若是只回晚安,他会不会觉得我冷漠。
她翻来覆去纠结的很,一会想他在做什么,想什么;一会儿想他接到信息会什么表情。就这样模模糊糊的,直到初晓时分才睡。
睡到午时醒来,她甩甩头待神智清醒,立刻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果然有未读的消息:我回上海了,这几天忙,不能回去了。
她激动地捂住脸,回道:好,我会乖的。觉得太亲昵了,删掉!好,我等你,太暧昧了,又删掉。反反复复删了几次最终发了:好,我知道了。
这几天,齐英的同事觉得她有些入魔,有时候会对着手机发呆,有时候跟人家聊着聊着就突然掉线问道:“你说什么?”还有时候突然哈哈大笑,关键是她笑的点没人能get到。
同事于丽觉得她可能被家人逼疯了,同事玲玲倒觉得这是抑郁症的初兆。总之,相亲真是恐怖,活生生把人逼成这样。
齐英回答:“鬼话连篇,怎么不说我是恋爱了。”
于丽呵呵地笑了,玲玲也跟着呵呵:“多少年了,我们都对这事都不抱希望了,你就是个石头人不开窍,哪天你要是说你要结婚了,那就相当于山崩地裂,海水倒流,沧海秒变桑田了。”
“你好歹上过学的,用词这么烂。”齐英稍微沉吟了一下,一本正经道:“不过我确实要结婚了。”
“哈哈,你够了,你觉得你这小表情能骗到我们。”于丽说着,还凑上前去调戏地抬起她的下巴。
齐英反射性地抬头:“你们这帮人怎么就不信呢?”
“好,照片拿来看看。”他们两立刻有了共识,凑上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手机。
“没有。”她摊手确实没有。
“就知道没有,其实我明白晚上吃喜宴,你怕被围攻。”于丽一脸我就知道。
玲玲则摇头:“齐英你应该要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能逃避现实,你要勇敢,你要加油!”
齐英憋不住笑了,很友爱的同事。现在无论怎样说,他们大概不信吧!毕竟前几天她刚跟你们抱怨相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