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顾之恩大跌眼镜的是,再次见到舒欣,会在自家的饭桌。他害怕舒欣闹起来不得了,便推脱说吃饱了,慌忙离开。
刚出来饭厅,看见夏天提着他的书匣子站在门口等他上学。他抢过书匣子,对夏天说:今日我先去上课,你在这里守着,若是看见舒欣来了就把这个东西给她,说是我小娘送的。夏天那里知道昭昭会陪舒欣一同去舒家,便应声答应,让顾之恩放心去上学。
舒欣倒是吃的很香,一连吃了三个馒头方才停下,昭昭怕她吃的太干,肚子里积食难受,便替她盛了些粥:慢些吃,不够还有呢。舒欣朝昭昭不好意思地笑着:这馒头好柔软香甜。陆妈说:这是从河南运过来的小麦磨成面粉,用家里的米酒发酵做的。
难怪我吃着,面香十足。舒欣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神色沉浸在晨光里竟隐约闪着星光。昭昭打趣她:以后若是想吃,只管过来吃。只是一样,你得走正门,可不许胡闹翻墙了。
我只是想见见他,这几天我被父亲困在家中,好久没见他了。舒欣大方地告诉昭昭。顾汶淮在一旁听着,他当然知道舒欣想见的人是顾之恩。只是他想不懂像顾之恩那种看着呆呆的实际上一肚子鬼点子的人怎么能被单纯活泼的舒欣看上?难不成舒欣被顾之恩那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昭昭笑着说:我知道,以后你可以常来这里,但是需要告知父母,以免他们担心。
舒欣竟听昭昭的话,乖巧地回到了家中。原先顾汶淮听说昭昭送舒欣回家,早早了解到舒家最是死板迂腐,怕昭昭一个人会受气,或者怕到时候教训起舒欣会连累昭昭,没想到昭昭送完人回来之后,竟提着一大盒点心交给陆妈,顾汶淮松了一口气。昭昭比他想象的要机灵,并且坚强。
事实上,昭昭到舒家,只是说明了舒欣是个好苗子,硬生生把舒欣半夜离家是为了找昭昭求学的事给圆谎了。为了作证,昭昭特意将舒欣送的镯子拿出来,以当做拜师的证据。连昭昭自己都想不到,原来危急时刻的谎话,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脱口而出,连舒欣都相信了自己是想找昭昭学习。若不是夏天偷偷塞给她的玉佩,她险些忘记了半夜翻墙是为了见见顾之恩,昭昭的谎话说得太好,完美无缺,差一点连当事人都信了。
回到家中依然要面对徐北方。他和父母已经闹僵,带着所谓的女友在外生活。何况还要抓紧时间和舒欣退婚。而舒欣比徐北方更忙,自从昭昭说了会教舒欣认字。舒欣把大街小巷的零嘴全抛之脑后,一心一意想买下许多书籍,最好是和昭昭房间里面的书一样。两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徐北方恨不能重新投胎转世,不愿出生在徐家,也省了娃娃亲这种鬼诺言。为了说服舒欣,他每日游荡在街上,一旦抓住了舒欣就追问不已,言语间无比迫切。
昭昭第一次教徒弟,她不知道从何下手。看着各种书摆在眼前,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教起。门外,顾汶淮轻轻敲开门:昭昭。昭昭被他吓了一跳,已经许久,顾汶淮没有进过昭昭的房间。他继续说:昭昭,你若是不想我进来,我便把信放在地上,你记得拿。昭昭忙道:你进来吧。
本来就是他的顾家,昭昭不过是嫁过来的,这里的每一寸土,每一间房都是顾汶淮说了算,昭昭总得明白这点。好在昭昭能够将这个道理拎清。
信是周逸君写的。他前面铺垫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最后才进入正题:赵玲儿竟然在三十岁的时候怀了身孕,她借着“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手”的由头,把眉盈重新带回了周家。周逸君满怀歉意,希望昭昭能够谅解赵玲儿怀孕的辛苦。可笑的是:昭昭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过这件事。她看见自己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父亲不告诉她无非是怕她多心,又怕伤了好不容易修补起来的情分。周明朗才四十二岁,老来得子是件天大的喜事,尽管这件事在多年前,周逸君出生时就已经发生过一次。
顾汶淮见昭昭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家中出事了?昭昭轻轻地说:出了一件喜事。随手把信撕碎了。她都是个外嫁的女儿,能管多少娘家的事?顾汶淮已经习惯昭昭这幅将一切看淡的模样,他也不愿太干涉昭昭,便说:昭昭,若是没事,我便先走了。昭昭将手中的碎纸揉成球,说道:你替我备件贺礼吧。上一次回家时你备的礼,周逸君十分喜欢,这次你能帮我一回吗?
人情世故,昭昭确实从来不算得心应手,她不懂得如何去讨好人心,也不懂得如何将千头万绪的关系打理好。恰好顾汶淮阅历深,常年的生意经能造就一个巧舌如簧,洞察人心的顾汶淮。这就够了。顾汶淮朝昭昭一笑:这不过是小事,我们本来是夫妻,那里帮不帮的。你只管说就是,我一定去做。昭昭看着顾汶淮,他的笑随时都能摆在脸上,控制得很好,让人分不清顾汶淮究竟是不是真的开心。昭昭想了一会儿,说:是我家赵姨娘有孕,你替我送份礼。顾汶淮微微一怔,昭昭原先在周家的情形他不是不知道,以为昭昭嫁给他之后,就可以不必管这些旧事,同时解开心结。当昭昭面无表情将信纸撕碎,顾汶淮知道昭昭从来没有放下,她一直都记得。
不然我便叫人打一把金锁送去?顾汶淮说道。
好,就这个吧。昭昭不假思索地答道。又说:谢谢。
昭昭,你不必如此客气。你对全天下人都客气,也不必对我客气,因为我们是夫妻。那天晚上是我唐突,吓到你了。顾汶淮有些激动,他在昭昭面前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昭昭粲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有意。
如果那件事让昭昭明白了什么,那就是永远都不要轻易去相信一个人的感情,因为你永远都无法知晓他在未遇见你之前,爱情是怎样的轰轰烈烈;亦或是,你知道他不会轻易去爱,感情有限,他早年已经付之一炬,明白一件事后永远都不要去揭开,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难堪,自己不放过自己。
昭昭选择的是,放过了自己,就像是放开了自己的感情,任其随波逐流。
顾汶淮想先离开,昭昭开口说道:过几日倒春寒,夜里发凉,记得多添床被子。顾汶淮应承着:好。怔怔地看着昭昭,脚下却不愿动,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昭昭见他傻呆呆的模样,和顾之恩见到舒欣时的神情一模一样,便说道:我先理好书,你去忙吧。
一番话让顾汶淮醒悟过来,昭昭不是那个会低眉顺眼的女子,她从来都不会为了他而停下自己生活的节奏。同样,昭昭从来没有学会刻意讨好奉承。他从昭昭房间走出,犹豫着要不要去向昭昭道歉,反复揣度着昭昭关心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