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池塘边的青蛙却仍在呱呱作响,打破了背手站立池边的男人思绪…
岁月沾染了他的发丝,两鬓多是银丝的痕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世独立。他的飒爽英姿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人们只道他庄严威风,却不知他长袖下戴着碧玉扳指地右手紧紧握起…
另一边赵夫人安慰着赵雅,把她送回房后便出来寻赵老爷子。她知道此时的他身在何处,她也明白他的所思所念….
“老爷…”妇人的声音再次打破了他的思绪。
赵老爷这次没有沉默,他回应道:“我是不是太过忧虑了?她也许不希望我这样做…”
他没有说明那个她是谁,但妇人却是很清楚。妇人上前给男人披上了大氅,默默地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小姐不会怪老爷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老爷又为何不能放下?”
赵老爷叹息,“是啊,已经过去很久了…若不是雅儿那双与她神韵相似的桃花眼,我怕是已经忘记她的容颜了。“
妇人听着他的话无言,内心却隐隐作痛…
“是福是祸挡不住,也许我太在意了反而弄得我们父女俩的关系紧张。毕竟是我赵府人,毕竟是我的孩子,她又怎会轻易放弃学文的机会呢?我本以为她能嫁去李府当个将军夫人,那我也不管她什么了,可是现在…”
“老爷也无需太过忧虑,虽然李帆与雅儿的亲事没了。可这世间好男儿多得是,只要快点找到好的下家,她的生活会如小姐所想的那般美好的。”
赵老爷看着自己的手掌,暗地叹息,“是我太过忧虑了…我也是很内疚,我怎能动手?我怎能!我见着她委屈的眼睛,我仿佛看到萱梓在对我生气…”
“随她吧。她已经十八了,我又岂能护她一世?她的人生要她自己一个人走,我只能在我生前尽量让她拥有她所喜之物。”
那晚后,赵雅与赵老爷的关系似乎疏远了一些,赵雅与他本就无真正意义上的血缘关系,自然对他不是很亲近,见他昨日竟动手打自己,内心更是拔凉拔凉的。又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凭什么管我?我理他作甚?我又不是真正的赵雅,难道要活得像她那般憋屈吗?
事实是,那晚后赵老爷没有再阻拦赵雅学识,对她的事也不怎么过问了…
赵雅依旧与赵府孩子们一同去书院,这天却见着很多衣衫褴褛的孩子在那。赵文俊别说有多嫌弃了,一个人远远地坐在一边,竟拿袖子掩住鼻子,好像他们有什么传染病似的。一些达官贵人的孩子也有模做样,让赵雅很是不爽。
夫子见这情形便斥责一番,那些顽固子弟自是不敢得罪夫子,遂又变回原样。可是,再赵雅看来他们刚刚的举动早已在那群贫困孩子内心打了印记,那有关尊严的印记不敢表露出来,却在内心深处扎根…
课下,赵雅以学识上的探讨为走留了下下来,筝儿自然也是陪着赵雅。那赵文俊不肯多留,于是赵雅便让赵府的公子哥先回去。
“你可有什么事?”夫子坐在椅上看书,头也没抬地问她。
周围的孩子们都盯着她俩,赵雅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其他贵族的孩子都回府了,她却还留在这里。孩子们见到还有贵族的孩子在自然还是相对拘束的。
赵雅无视周围的眼光,看着夫子说道:“夫子可否与学生下盘棋?”
夫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会下棋?”
恩…五子棋也算棋吧…
“学生略懂黑白棋。”赵雅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让在场的孩子都以为她棋艺高超。
“那就玩几盘。”夫子好像兴致起了,遂叫身旁的小孩杨柳去拿棋。
结果是赵雅意料之中的,她那三脚猫功夫又如何与夫子深谋远虑的心思比呢?下三盘,盘盘皆输。周围的孩子全都笑开了怀,想着那官宦人家的姑娘也不过于此,不过更多的是他们觉着赵雅与他们很亲近,所以也忘记了她的身份。
“再来再来!”赵雅不服气地看着眼前的棋面,怎么就能每次都被他的黑子包得死死呢?
“再来几次都是这个结果,小姑娘就放弃吧。”夫子潇洒地打开了折扇扇风,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他年轻时无惧一切,拼命往前闯的模样。
夫子这般放开的样子,是学生们少见的,顿时都瞪大了眼睛。
那夫子反应过来后,把折扇收回,尴尬地咳了咳,遂后又变回原来严肃的模样,“快回去。你赵府上下都等你呢,大姑娘家岂能贪玩?”
把老子的面具摘了下来,还想呆在这?
赵雅抱歉地笑了笑后便上轿子回府了。
轿内。
筝儿盯着赵雅,久久不出声。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看你憋得难受。”
“雅儿姐,筝儿不懂姐姐的棋艺自然是没夫子好的,又何必…”筝儿的话还没说完,赵雅便抢先说了,“又何必自取其辱对吧?”
筝儿脸涨红起来,猛地摇头,“筝儿不是这个意思。”
赵雅笑了笑,“没事,筝儿。姐姐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姐姐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才学没夫子高,我是故意想要输的。”
筝儿疑惑道:“故意?”
“对,就是故意。想来刚刚书院的孩子都是夫子带回来的,各个衣衫褴褛,身子瘦弱的样子,自然是贫穷家的孩子。只是刚刚三弟那般无礼,让他们都看在眼里了。就算是贫穷家的孩子,谁说他们就无尊严,谁说他们又无成功的机会呢?既然他们都是夫子带着的,只要他们有恒心,一点也不比官宦子弟差,日后穿上官袍又有谁人能说他们什么?”
“我自是对他们敬佩,同时也是做出了对赵府的考量。若是日后他们成功了,那三弟做过伤害他们尊严的事又岂会这么轻易放过?此时与他们亲近,是为日后做好打算,为了赵府的声誉与盛衰,就不能随意与他人结仇。”
筝儿听后恍然大悟,“还是雅儿姐想得深远。”
每日在学堂上,只要一下学,孩子们都一窝蜂地下棋,达官贵人的孩子自是不多停留,筝儿有时也不会留下,只有赵雅一人与那帮孩子耍。日子久后,赵雅便自己一个马车,方便她行动。
每次下学后,赵雅都跑来与夫子下棋,夫子也只能无奈叹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今日又要下棋吗?”夫子说道。
“对呀,雅儿姐!你已经足足输了200盘了,还要下吗?”一旁的孩子都在起哄,孩子们现在都亲切地唤赵雅为雅儿姐了。
“干嘛!我也不是每盘都输的好吗!”赵雅置气道。
夫子旁边的杨柳倒是笑了起来,“雅儿姐确实赢了5盘,可那都是夫子让着你的,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你那之前的性子,非要打到赢才肯走,那夫子哪肯?除非你是夫子的妻子。”
这话一说出,杨柳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纠结着看向夫子。大家伙也看向夫子,见到他的脸色没变才松了一口气。
赵雅倒也不在意,“你们雅儿姐我才华横溢,又岂能委屈我在这里蜗居?”
众人皆无语地看着赵雅。
“赵雅人小鬼大,我那清幽室自然是装不下她。何况我有你们这么一群孩子就已经很烦恼了,还想我给你们找个师母?我愿自己游手好闲去。”
清幽室是夫子自己给自己的陋室起名,陋室离书院不远,赵雅也去过。倒是如刘禹锡的陋室铭那般,只不过赵雅从没见着夫子有与什么鸿鹄之志的人来往。
赵雅对夫子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的,但下棋这么久,倒也还是知道不少。杨柳有时候失嘴叫道他为小鸿,赵雅也清楚了小鸿是夫子的名,而且私底下和孩子们也相处得特别好。
赵雅也对那个叫杨柳的小孩有所了解,那是赵雅与杨柳要去清幽室取物时,他悄悄对自己说起的。杨柳和风逸年纪差不多大,自小就由夫子带,他不知从哪听说自己的爹娘都是罪犯,只留下他一人在世,夫子当知县时觉着他可怜便收养了他。赵雅问他可知夫子为何不当官时,杨柳却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说夫子从不和他说过官场上的事,就自当是他累了不想当了。
赵雅虽有疑惑,却也忍住了去问的好奇心。直到有一天,赵雅认为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男子出现在夫子的陋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