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扔掉肉干,慌忙跑到老鼠跟前,拿起来一看,它已没了生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如被雷击。
这门源阵里的第四个源符能毁灭生机,显然肉体作为载体并不可取,是取死之道。
将老鼠去屋后山脚下葬了,以谢它为源阵探索献身。
这件事令他心情不好,晚上辗转反侧,神思迷糊,耳边仿佛传来山崖上石头和泥土掉落的簌簌声,渐渐沉睡。
第二天一早,他吃过早饭,盘膝坐着,将龙虎淬体药的盖子揭开,涩味扑鼻,他忍耐住,将黑色的药液一下灌入,脖子一昂,咕嘟一口咽下。
霎时间他的胃剧痛起来,忍不住张开嘴,使劲呼气,那感觉才减轻,旋即又觉得胃里如火烧,那股滋味迅速蔓延开来,贯通五脏六腑,沿着全身经脉流至四肢百骸。
仿佛叫一团旺盛的火裹在里面,他闷声痛叫,全身颤抖,两只手死死的摁在炕面上,强忍这感觉,那炽烈的火焰仿佛要破开全身皮肤,迸发出来。
他猛地一张嘴,呼出一口气,喷在了木头的窗户上,顿时那窗框就冒出黑烟来,紧接着却又喷出一口气来,此时他哪里顾得来周围?一口气又喷在窗户上,霎时窗户冒出红焰来,卷着黑烟,呼啦啦地吸来一阵风,将焰火并烟倒卷。
火随风势,风助火长,竟然将窗扇窗台都烧着了,火舌如怒龙,又如海啸起的大浪,刹那间烧上屋顶,把木头椽子也引燃了,黑烟铺就满屋,赤龙盘旋,把半座山烧的火红!
山下的人看到浓烟大火,都叫喊起来,三三两两的向山上跑去,拿着锄头木桶等东西。
“那里是秦武的住所,怎么这么不小心,把屋子烧着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赵崖手中端着一碗热水,看见焰火炽盛的地方,惊诧不已。
忙将手里的水递给妻子,就在村子里叫起人来,都拿起锄头篮子水桶向山上而去。
秦武此时处境更难,他无法动弹,体内也烧着火,要将血肉熬干,把骨头煮碎,把他烧成灰烬,无尽的痛苦自四肢百骸涌入脑子里,犹如压制万年的火山,刹那间爆出毁灭的烈焰。
他一声大叫,额骨仿佛裂开一般,发出咔嚓一声响,一道模糊的光影霎时出现在脑门一寸前,约莫一节指头大小,如涟漪般扭动。
“这是……”他半眯起来防止黑烟的眼睛看见这一幕倍感奇怪,那是什么?就见那只具人形的光影也盘坐了下来,体表烧着赤色火焰,犹如一块铁矿正在熔炼。
再看己身,竟也是如此,火焰旺盛,发出噼啪的声音,他仿佛成了一堆柴火,令这火焰更盛,同时黑烟如蟒似龙,缠绕着他,令他难以呼吸。
更为残酷的是,他的血液就像水被煮开,发出咕嘟嘟的响声来,身上的肉都被烧干了,偏偏他没有死,而是清晰的观察到这一切。
那小人头颅部位射出一道黑色的光来,穿过黑烟和赤焰,霎时间与他眼睛相接,如一道神桥,将二者连接,他的眼睛如直面最刺眼的太阳,不可自抑地流出眼泪,却又瞬间蒸干,刺痛无比,无法躲避。
种种残酷加诸于身,秦武觉得遭车裂也不过如此,这副样子与点天灯又有何异?他恨不得剥掉人皮!
这痛苦始终不减,他勉强能听见外面传来焦急的叫喊声,火烧起来的场面肯定引来了村人的注意,他们都在救火。
外面的人确实在救火,他们上来的时候,火焰已经扑腾腾的烧上高天,呼啦啦作响,半山的风一吹,火焰与黑烟如两条怒龙翻滚,逼迫的众人不能靠近,手里的东西也全无用处。
“他这屋子没用那么多木头,怎么火势这么旺盛?”有人侧着脸看火焰,躲避熏得眼睛疼的黑烟,火光照的脸一片赤红。
“秦武人呢?”有人大叫,“这孩子还在屋里吗?”
这十几人就在周围搜寻起来,什么也没发现。
很快赵崖领着人也上来了,老少男女都有,面对这火却仍旧没有办法。
赵崖叫火熏得眯起眼睛,脸皱成了一团,用手臂挡在眼前看着火势,高声叫道:“都后退挖沟渠,不要叫这火顺势下山!”
山后就是高崖,一百多米高处才孤悬着几棵树,垂下来的一些藤蔓无法蔓延上去,不需要管,但那喷吐的火舌舔着山壁,也将那里烧的一片通红,黑烟如幕布般上升,将数百米高的山崖都笼罩在了里面,如同一座鬼山,又像是地狱,分外可怖。
“大首领,秦武人呢?”陈雀问道,“这小子收陈扶和陈未为仆,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脸上显出焦躁的神情来。
“秦武,有人找过吗?”赵崖闻言大惊,若非陈雀问到,一时间竟没有想起他来,只顾了火势,“飞豹,去伏兽院看看秦武在不在!”
刚赶上山一口气还未喘定的陈飞豹皱着脸呼吸,闻言也是一惊,转身就朝山下去了,不停的拍着胸口。
“赵崖,早先上来的人已经找过周遭了,没有找到秦武。”陈飞驮皱眉说道,神色难看。
“难道他……”赵伐身子一僵,“浮屠刚遭了横祸,这孩子……”
“不要自乱阵脚!”赵崖厉声喝道,“去挖壕沟!”
将事情安排下来,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谁能活下来?他心里只能祈求秦武不在里面。
秦武仍然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要不是灼痛与刺痛交替来袭,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这一剂药怎么能这么凶猛?”他试图转移注意力,“水火既济,可是哪里来的水?全是火,还是这么凶恶的火!”
到这时候,他完全就是凭着意志在忍耐,强烈的求生欲要自己活着,身体机能已经全部损毁,不能呼吸,皮肉熬成薄薄一张皮,血液还未蒸干,却也没有多少,骨头都碎了,他和骷髅一个模样,只有一道黑光胜过了黑烟,从脑门前一寸的人影照在自己眼睛。
又生生熬了一刻,他觉得时间已经停止流动,令他永堕痛苦之中。
这时候,他隐约感到身体未知处发出一声轻响,一道门户被打开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生机正在涌动,如根不死的草等待的春天。
他有意识的去用意志引导,那股若有若无的生机变得清晰起来,流转着血色,如山间清泉,自泉眼里涌出,汇聚在一起,等待着冲出来,破出一条河道。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力量聚集够了,漫延出来,四散着流淌铺开,并没有顺着某种轨迹,他能感知到一股冰凉在胸口出现,极为微弱的扩散,没有规则。
与此同时,身上缠绕着的火焰也渐渐被驱开,黑烟却不驱散,仍旧在蒸熏全身,尤其眼睛,仿佛那是一眼矿,要淬出神金来。
生机扩散,但冰凉感与灼热感交织在一起,令他更为痛苦,身体分明又在恢复。
大火渐渐熄灭,不少人看见山崖上探出的那颗巨大蟒头,惊悚不已,它细细的眼睛扫视过来,犹如一柄钢刀刮着骨头过去,让人通体冰冷,忍不住哆嗦。
黑烟在它那里形成一个弧度,无法侵袭。
“这样的野兽,就是贴进去我们整个村,也动不得它分毫……”赵蹋害怕地说。
“是啊……”赵崖应了一声,慢慢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据说五六百年前,村子盘踞着一条大蛇,如一座小山,却与村人关系很好,不仅保护村子不受侵害,不时还会带来猎物,帮助村子度过了许多次饥荒。
难道这条蛇就是?赵崖猛地摇了摇头,打散这个念头,低声自语:“蛇的寿命没有那么长,也不曾听过野兽能修炼。”
好在这蛇没有恶意,不然村里几百号人都要送在这里。
火熄灭了,壕沟也挖好了,火没有扩散开,浓烟遮天蔽日一般,将明晃晃的太阳遮住,这里晦暗不明,刺鼻的气味令每个人不由自主的用衣袖笼住鼻子。
“等温度降下来,烟散一散。”赵崖对众人说,“再去找找秦武这孩子的尸骨吧……”陈飞豹早上来了,并没有发现秦武。
很多人听得鼻子发酸,刚十四岁的孩子就葬身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里了,他们都在想,要是秦武与大家比邻而居,是不是就能被及时发现,不致丧命?
陈雀拳头紧握,微微低垂着头,神色懊恼,不断地轻声自语:“我还没有报仇,你怎么就死了……”
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浑身早叫汗水湿透,又被火烤干,又湿透,不知几次,现在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却顾不得这些。
陈飞豹两手垂在身侧,默然无语,眼前还是昨天秦武佯装无意的自语,以及恨不得将自己淹没在人群里的模样,谁知道今天一场火就葬送了他。
陈山与陈金海并肩走来,与陈雀站在一起,道:“这是他的命!”陈雀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一直到黄昏时,那烟才散的差不多了,很多人已经回家去了,只有十几个人还等在这里,都不敢面对火场,背对着那里站着。
“那是……”忽然一声惊叫,众人迅速转身去看,就见浓烟里,一道身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