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华坐在榻前，静静地守护着伊荷。看着她明丽的容颜，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悠悠地睁开眼睛。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师父呢？”
“萧叔叔他去熬药了。”
“哦。”
“伊荷……还记得我吗？”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伊荷却茫然地摇摇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如果说我们相识的话，那也不过是今天的事情啊。”
“伊荷！我是慕华啊！”
“慕华……”伊荷喃喃地念着，似乎在回忆一件极为遥远的往事。
“伊荷，还记得那朵雪莲吗……你说过会等我……可是……那朵雪莲已经枯萎了……”
“雪莲……”伊荷失神地看着他，终于回想起来，她虚弱地笑了，“慕华……原来是你！”
“伊荷！你还记得我！”慕华激动地说着，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说，“太好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伊荷怔怔地靠在他的肩上，想起小时候的约定，那一切，是那样的遥远。
一时之间，她忘了将他推开。
当她抬起眼的时候，却看见，门口，萧宇陌端着一碗药，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他的星眸之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推开慕华，艰难地下了榻，摇摇晃晃地朝门口走去。见状，慕华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她。
萧宇陌却对她淡然一笑说：“伊荷，你醒了。这些药，趁热喝了吧。”
“师父……”她怔怔地看着他，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萧宇陌将药碗放在桌子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伊荷端起药碗，却怎么也难以下咽。
见状，慕华关切地问她：“伊荷，你怎么了？”
“我……师父的毒现在还没有清除……我……我想去熬药……”
伊荷说着，踉踉跄跄地朝厨房走去。
慕华追上去拉住她说：“伊荷，你还发着高烧，赶紧回去休息吧！”
伊荷不动声色地松开他的手说：“我没事。”
说着，她就走进了厨房。慕华走进去，想要帮她，可是，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名，他又不敢随便插手，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她。
这样忧虑，这样担忧的神情，为什么会在她的脸上出现？
她和他，明明只不过是师徒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好了药，伊荷擦了擦汗，端着药碗向外走去。
她突然回过头对慕华说：“师父不喜欢热闹，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去就可以了。”
慕华停住脚步，嘴角献出一个苦笑。
她和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纠缠？为什么她对他那么了解，那么体贴？那样的神情，刺得他的心里，微微发痛。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清幽的箫声。
伊荷端着药碗，循着箫声，果然在荷池之前看到了萧宇陌。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晚风中他的背影，竟然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她走上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师父。”
萧宇陌转过了头，脸上，仍然是不着痕迹的淡漠之色。
“师父，喝药吧。”
他却转过身，淡淡地回答道：“不用了。”
“可是，这是我熬了很久才熬好的……而且师父的毒还没有完全松开……我很担心师父。”
“以后，不要叫我师父了……你……你下山去吧！”
听到这句话，伊荷大吃一惊：“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你总是这么喜欢问为什么，可是你也应该记得我说过，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答案的！”
“师父……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以后……我一定乖乖地听你的话……好好练武……再也不偷偷地画画，再也不去管那些荷花，再也不偷偷地跑下山带外人过来打扰你……你不喜欢的……我都可以改……可是……师父你不可以不要我……”
伊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听着她的哭泣，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微微地疼了起来。
可是，他却仍然没有转身。
“有些错是无法弥补的……一旦铸成……就再也无法回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献出一个苦笑。
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害怕犯下那种不可弥补的错误，所以，才会这么冷漠对她！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你为什么不回过头来……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
“既然必须走，又何必再回头！”
“师父……你真的这么狠心？”
“我从来都没有过心——你只是我的徒儿，身为师父，为什么不可以狠心！”
“只是你的徒儿……”她的嘴角，突然献出一个凄清的笑容，“好……好……我明白了……只是你的徒儿……原来……一切……仅此而已！”
“是！仅此而已！”
“呵……”她拼命地咬住嘴唇，冷笑起来，“师父，你转过头，我有最后一句话想跟你说——说完之后，我们的师徒之情就此断绝！”
萧宇陌怔了怔，不愿，也不敢。
可是，他终究是回过了身。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师父……我告诉你一件事……”她的脸上，满是凄清的笑意，“我爱你！”
他的心，突然一紧。
果真，还是无法隐含么？果真，还是无法舍弃么？
果真，他必须逃避么！
却看见她的双眸之中，突然迸出仇恨的目光。
那仇恨，痛楚而又凄凉。
她说：“不过——我也恨你！”
他微微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过身，朝山下跑去。
只剩下一句话还在山中飘荡——
“总有一天，我会再回来！这仇恨——我会用生命去报！”
只是年少，只是无辜。
可是，当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因为这一时的冲动任性，日后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与无奈！
慕华冲了出来，看见萧宇陌站在那里，连忙问：“伊荷呢？”
“她走了——你快去找她吧！”
慕华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跑下了山。
只留下荷池之前，失魂落魄的吹箫人。
伊荷伤心欲绝地向前跑着，黑暗之中，看不到方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却突然看见，地上到处都是骷髅！
她吓得大叫起来，不敢再前进，只好朝旁边走去。
来到一个山洞前，她钻了进去。
蜷缩在里面，拼命地止住泪水。
忽明忽暗的月光之下，她却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本书。
她好奇地拾起来一看，里面竟然满满的都是毒术！
那些药名，她再一次过目不忘。
正在这时，她听到，慕华那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
她苦笑起来，却一声不发，直到那声声的呼唤渐渐远去。
就在这“天涯峰”之上的某个山洞里，一颗心，伴着面容，渐渐改变。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她似乎还能够听到，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追的箫声。
那样的箫声，在耳畔，在梦中，一直萦绕，未曾远离。
可是，却永远都无法再追忆，那已经逝去的青春年华，以及那天真无邪的少女心扉。
那一切，真地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