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碧凛把碧悠和筠逐带到一个禁地。
思源殿。
走到门口的时候,碧悠有些吃惊地说:“爹,这是禁地,你不是一直不让我们接近的吗!”
碧凛慈爱地笑着说:“以前是因为你不懂事,现在,筠逐来了之后,你变得乖乖多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碧悠娇嗔地看着碧凛说:“爹,悠儿什么时候不乖乖了!我看是爹偏心,筠逐来了之后,您就处处管着悠儿!”
碧凛“呵呵”地笑着说:“女儿家嘛,总得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你看看你,以前只爱耍刀弄剑的,现在啊,竟然也开始学着做女红了。那面具,做的也真叫一个绝!”
“那当然!悠儿聪明嘛!”碧悠撒娇地说,“爹开心就好。”
“你呀!以后不要熬夜了。”碧凛心疼地说,“你看看你,为了做面具,憔悴好多!”
“不行!我答应过筠逐,每天早上都会让他看到一个漂亮的面具的!”
听到这里,碧凛转向筠逐说:“筠逐,身为男人,要懂得体贴女人。以后啊,你可得多多照顾悠儿!”
筠逐悻悻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碧凛转动机关说:“咱们进去吧。”
筠逐微微一惊说:“我也要进去吗?”
碧凛点点头说:“一起进去吧。”
“可是,这是禁地,我一个外人……”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外人。”碧凛打断他说,“况且,很快——你就不是外人了!”
听到后面半句话,筠逐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还来不及拒绝,碧悠就已经拉着他进去了。
走进去的时候,筠逐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里面竟然是一个灵堂!
祭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灵位。
无意中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筠逐更是大惊失色。
那上面的名字——竟然就是,历代国君的名讳!
碧凛和蔼地说了一声:“跪下。”说着,他自己先跪下了。
见筠逐一动不动地怔在那里,碧悠想要拉着他一起跪下,却被他狠狠地甩开。
筠逐愤恨地说:“就是这些草菅人命的王族,害死了我的全家!现在,要我为他们跪拜,岂不是不孝不义!”
碧凛摇摇头说:“我想,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不错,我就是流亡在外的王室后裔。那场政乱之后,我带着家人逃到了这荒漠之中。后来,亲人们熬不住这恶劣的环境,一个个离我而去。只剩下悠儿与我相依为命……”
“爹——”碧悠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您的意思是,我是公主?”
碧凛苦笑一声说:“公主,却永远都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否则的话,面对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爹,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在这个乱世,特别是王室之中,什么也不做,才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碧凛忧思地说,“我对那些权位毫无兴趣,只想守着自己的家人,安稳地过一辈子。所以,这才带着他们来到了这荒漠之中,不问世事。”
筠逐愤恨地说:“早知道你是王室后裔,我绝对不会停留片刻!”
“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又能怎么样?王族的势力,无处不在!即使在这渺无人烟的荒漠之中,也不见得就万无一失——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碧凛说,“况且,我们相处这么久,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没有以王族自居,更没有想过去加害于你!”
“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筠逐痛苦地说,“我只恨自己无法报仇,又怎么可能与王室扯上任何关系!”
碧凛摇摇头说:“看样子,我不该把我们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其实,我只不过是想让悠儿嫁的名正言顺,只是想让她和你的姻缘被家族所承认,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听到父亲提及婚事,碧悠早已欢欣不已。
筠逐却是大惊失色:“什么!绝对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跟她成亲的!”
看着他脸上的决绝之色,碧悠委屈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样说!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你不是吻了我吗!”
筠逐打断她说:“悠儿,你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你!”碧悠怨恨地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不是很喜欢我给你做的蝴蝶吗!不是说好了,要忘记那个女子吗!为什么你亲了我,却又不要我!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看着她脸上的伤心之色,筠逐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见状,碧凛开口说:“筠逐,你跟我说实话,除了因为父母之仇这一点,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悠儿——我还以为,你们很好,所以才……”
“我……对不起……”筠逐低着头说,“我……”
“筠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碧凛和蔼地说,“我不会勉强你的!虽然我们相处一两个月,但是,我早已把你当作了亲生儿子——况且,我也很想你做我的女婿——从来没有看见,悠儿对谁这么上心过。”
“碧老爹……我……”筠逐嗫嚅着,不说话。
“唉,连一声‘养父’也不叫了吗?”碧凛无奈地说,“看来,你心中的仇恨,真是难以平息!”
“碧老爹,原谅我,我无法忘记父母亲人的血海深仇!无法为他们报仇,我已经深感内疚,我不能……不能再……”
“好了!我明白了。”碧凛摇了摇手,沉吟半晌,才终于沉沉开口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悠儿不是我的女儿了,你会跟她在一起吗?”
听到这句话,碧悠和筠逐同时一惊。
“爹!你在说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悠儿,你是爹唯一的亲人,这么多年里,爹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看着你在荒漠里,一点点地适应。你是爹的宝贝,爹怎么舍得不要你呢!”碧凛慈爱地说,“只是……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到你找到一个好郎君,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辈子。这么多年里,你一直跟着爹,虽然爹什么都顺着你,但是,爹看得出来,很多话,你都含在心里,不愿意说——唉,毕竟你是女儿家,能够陪伴你到老的,就只有一个好夫君。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爹很伤心。但是,爹宁可自己伤心,也不要看着你孤单无落……爹不要你怨悔一辈子!”
“爹!您不用这样说!”碧悠伤心地看着父亲说,“悠儿虽然不懂事,但是却知道,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爹不要不管悠儿!”
“傻孩子,爹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所以,必须跟你找一个好的归宿啊!”碧凛说着,转向筠逐。
他看着筠逐说:“我只问你最后一遍——作为男人,必须如实回答!”
筠逐低着头说:“也许,那不会是你想要的答案。”
“怎样回答,那是你的事。”碧凛看着他,沉沉开口,“你喜欢悠儿吗?”
果然是这个问题!
筠逐无可奈何。
他抬起头,看着碧悠。看着她脸上的委屈与期待,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一个青涩的亲吻,想起每天清晨她拿着蝴蝶面具闯进自己房间时的璀璨笑颜,他竟然感到有些迷惘了。
他到底喜欢她吗?
他突然这样问自己。
这样的问题,以前从来都不在自己的心中。
毕竟,他的心里,就只有那个远在天涯的女子——那个生死未卜的女子,是他用生命去守护的眷恋。
那种温情,从他在将军府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恋上,无法割舍。
少年时的全部爱恋和梦想,全部都交付给她。
本以为,一生只为她守护。
可是,没想到,到了此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确定。
那到底是爱,还是一种寄托?
他的爱,对谁?
而他的寄托,又对谁?
只不过是年少轻薄时的孤单眷恋,却让他仓惶地如此措手不及!
到底,他在想什么!
到底,他要的是什么!
是否,当年的梦想真地已经破碎,随着那一场灭族的血雨破碎。剩下的,真的只是没有灵魂的残躯?
那么,是不是可以为了报仇,而不惜一切呢?哪怕是牺牲真情,牺牲尊严?
这一刻,他就这样怔在他们面前,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