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崇言终于恢复意识时，他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仍然是一片黑暗。就像，堕入了最初的混沌。
“崇言，你醒了？”女子惊喜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里再次涌起仇恨。
“你出去！”他冷冷地说。
“崇言，来，喝点汤吧！”方菲说着，用汤匙舀了一口汤，送到他嘴边。
萧崇言伸手一拂，“啪”地一声，汤碗摔在了地上。
“啊！”热气腾腾中，方菲大叫一声，看着自己手上的泡泡，拼命地忍住泪水说，“崇言，我再去做一碗。”
“不！不用了！咱们离婚吧！现在就去！”
“崇言……”泪水终于忍不住，一滴滴地落下，砸在手上的伤痕处。
萧崇言说着，摸索着起榻，方菲想要去扶他，却被他冷冷地推开。
下了榻，走了几步，就见王伯急匆匆地冲进来说：“少爷！您怎么样了！”
“死不了！”萧崇言冷冷地说，“我们现在出院去！”
“少爷，那怎么行！您得在这里好好养伤！”王伯难得地不反对他住在洋人的医院里。
“有这个女人在身边，我怎么能够好好养伤！”
“少爷！”
“王伯，带我去市中心，我们去办理离婚手续！”
“少爷……这可不能乱来……”想到心狠手辣的方老爹，王伯连忙劝道，“婚姻大事，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什么婚姻大事！还不是你们安排！我又什么时候做得了主！”
“少爷……”王伯自知有愧，低着头不吭声。
“萧先生！”一个外国医生走过来说，“你得好好休息！不能到处乱跑！”
说着，也不顾萧崇言的抗议，硬把他按在榻上。
见状，方菲笑了笑说：“我回去再做点饭菜过来。”
方菲走后，王伯劝道：“少爷，方家的手段您也见识过了！为了咱们萧家仅存的几个亲人，您就再忍忍吧……等您的眼睛好了之后……到时候再报仇也不晚！”
萧崇言冷笑道：“可笑我一直自视甚高，到头来……到头来却不得不屈服在恶势力之下！明明对方是我的仇人，我却不得不跟他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其实……少婆婆挺好的……以前她还天天照顾着小少爷……这几天，也一直是她在忙活着后事……你生病了，她不知道多么焦心……你是没看见她现在的脸色，多么地憔悴！”王伯絮絮叨叨地说着，“如果不是方家的姑娘，说不定我真的就会接受这样一个可人儿的！”
“住口！不需要她假惺惺！”萧崇言吼道，“以后，不要再提她，也不要再让她出现在这里！”
“是是是……都听您的……只要您不再意气用事就好……好了……我先回府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呢！”
王伯说着，嘱咐几句，走出了病房。
萧崇言躺在榻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容颜。
乱糟糟的长发，忧伤的眼神。
也许，那只是一个梦吧！
不知睡了多久，方菲轻轻地唤醒他说：“该吃药了！吃完药之后，喝点汤。”
萧崇言冷冷地说：“我自己来！”
说着，他从榻头摸过一盒药，打开后，吃了下去。
然后叫来护士说：“请给我打点饭。”
护士开玩笑说：“夫人做好了现成的，闻着可香了！你不吃我可吃了！”
“随你！”
看见他冷冰冰的神色，护士有些委屈，转身走开了。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护士端着盘子过来了。她把饭菜放在榻头的桌子上，话都不敢多说就走开了。
萧崇言摸索着吃完饭后，下了榻，准备出去散散步。
见状，方菲连忙伸手去扶他，当然又是被他冷冷地推开。于是，她就慢慢地跟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方菲的一个同学走了过来说：“方菲，听说你老公生病了，我来看看。”
“谢谢你。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来，这是我们几个好朋友凑钱买的水果，你等会儿洗给他吃了吧。”
方菲接过水果篮子，笑了笑：“谢谢。”
“方菲，你的手怎么了！”同学大叫道，“上面都是红的！还有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哭过了？”
“没……没有……”
“方菲！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因为老公生病了伤心？”同学安慰道，“他会好起来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像以前的方菲一样坚强！”
方菲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同学对萧崇言笑了笑说：“萧崇言，你可要好好对待我们的骨干分子！她为了你，可是连最喜欢的报社都很少去呢！”
萧崇言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见状，同学也不再说什么，低声对方菲说：“李青出事了！被抓起来了！有时间去求求你父亲，让他走动走动！”
方菲点了点头说：“好！”
同学说了声“保重”之后，就走开了。
散了一会儿步，方菲削了一个苹果，放在桌子上说：“崇言，饿了的话就吃个苹果。我有事先出去了。”
萧崇言没有说话，她勉强地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急匆匆地回到方府，方老爹一见到她就大吃一惊：“菲菲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月不见，就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萧崇言那个混蛋……”
“父亲，我没事……请你赶紧去局里，让人把李青放了！”
“李青？我也听说过。他在市中心演讲，尽说些反动的话，被抓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件事闹得很大，都上了新闻了！”
“父亲！他是为了救国才去冒这个危险的！请你救救他！”
“救国？真是笑话！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还说什么救国！咱们国家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真出了什么事，不还有总统挡着吗！”
“父亲！”方菲几乎是在哀求了，“请您救救李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唉！算了！我去走动走动……不过，这件事很难办……说不成可别怪我！”
“不会的！只要父亲大人一出手，局里肯定立马放人！”方菲开心地笑了，“谢谢父亲！”
“你呀！”方老爹无可奈何地笑了，话锋一转，“听说那个萧崇言眼睛瞎了！”
“不！他只是暂时性失明而已，医生说他很快就可以康复！”
“那爹问你……”方老爹放低声音说，“有消息没？”
方菲先是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父亲指的是什么。她脸色微红说：“没……没有……”
他怎么会知道，他们成婚以来，他一直呆在自己的石屋，很少见面，更别说同一个房间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你们马上离婚吧！”方老爹说，“趁你们结婚还没多久，赶紧离了。凭我们方家的条件，再找个好的夫婿，绝非难事！”
“父亲，你说什么呢！”方菲慌忙说，“我绝对不会跟他离婚！”
“菲菲！爹已经由着你胡闹一次了！就因为太惯着你了，连你的幸福都输掉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像是我方家高贵的女儿！这一次，说什么爹也不会再任由你胡闹了！”
“父亲，我绝对不会跟他离婚！”方菲倔强地说，“嫁给了他，就是萧家的人——永远都是！”
“你！”方老爹气得胡子抖栗，“养你这么大，你还反了你！”
“我说过——绝对不会离开他！”
“好！好！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主见了！爹管不了你了！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方老爹气得头昏，一句话就这样冲出口。
方菲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半晌之后，她咬了咬嘴唇说：“父亲……您真的不要我了么？”
“我……”方老爹很后悔，但是，作为父亲的威严，却不允许他流献出半点犹豫。他面无表情地说，“爹跟丈夫，你只能选择一个！”
“父亲……”她看着他，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多谢你这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对……对不起……我不能离开他！”
方老爹微微一怔，果然女儿是别人家的，留也留不住。他背过身去，冷冷地说：“以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方菲擦了擦眼泪，转身向外面走去。
在医院里修养了几天，萧崇言的躯体渐渐康复。
这几天，一直是方菲在病房里守护着他。虽然每次都被他冰冷拒绝，但她却毫无怨言。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萧崇言的心里却很明白。这个女人，跟她父亲完全是两种人。
只是，一想到萧凛的死，他就无法释怀。
仇恨，可以让一个人丧失全部的判断力。
回家后，他又钻进了自己的石屋。
方菲想要进去陪他，却被冷冷地关在门外。
从此以后的每天早上，萧崇言都会在石窗上，闻到鲜花的清香。
打开门，门口也总是药香四溢。
可是，他却半口不尝。
书桌上，散落着他的梦想。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勇气再去碰。
每天，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窗户前，想象着曾经出现在梦中的那个黑衣女子。
不知道在石屋里呆了多久，到他终于决定出去散散步的时候，他打开了门。
门口，依然是菜香四溢。他直直地走过去，走到小院之中。
却听见悦耳的读书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