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怜见，我的牺牲，是值得的！
或者……或者……在这远离龙船的位置……他是来追我，想要带我逃跑吗？
“沉鱼！”楚孤鸿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沉鱼！……我……”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他终于上前一步，伸手，要将沉鱼抱在怀里。
沉鱼身子颤了颤，却没有躲。她将头埋藏在对方的胸前，听见了对方的心跳——非常剧烈，非常急促。
自己的心跳，也非常剧烈，非常急促——两人的心跳，完全一致。
吸吮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沉鱼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心安的感觉，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鸟儿找到了自己的家的感觉——也许，这个男人的怀抱，就是自己的家。
楚孤鸿的声音颤抖：“沉鱼，对不起……”
却听见有一个嘶哑的声音报告：“主上，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
沉鱼抬起头，这才发觉，青年的背后站着一个人，牵着两匹马。看样子，他已经站了很久了。但是，自己却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存在。不觉略略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推开青年，走向边上的草丛。楚孤鸿有些尴尬，低声说道：“沉鱼，对不起……”
沉鱼回转头，凝视着他——这个男人啊——就是这个男人——我情愿为你赴汤蹈火，只要你真的爱我——收起心中的千种万种情感，沉鱼低声说话：“你没有对不起我，白将军。”
楚孤鸿的声音几乎凝滞：“沉鱼。我不是白将军，我是……”
一种巨大的喜悦刹那之间攫取了沉鱼全部的心思：“是的，白将军，你不再是白将军，我也不再是沈小姐……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是的，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你与我，换一种身份……重新生活！你已经为楚国牺牲过一次，没有必要……”
沉鱼蓦然住了口——白将军，他不管怎样，都曾是皇帝的将军，楚国的将军……
自己不过是一介女子，都不能放开这个国家——何况是他？
沉鱼抬起头，凝视着青年——青年的脸上，不知是汗珠还是泪珠，她伸出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对不起……”
“沉鱼！”本想和盘托出，但是面对着沉鱼的误会，楚孤鸿再也说不下去。他突然低下了头，吻住了沉鱼的樱唇。巨大的后悔，巨大的喜悦，巨大的悲伤，五味杂陈，他说不下去——他只能用这样的行动，用这样的行动来发泄！
沉鱼！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
如果我还有一次选择机会……
我定然不会辜负了你，沉鱼！
沉鱼，你是如此的美好，你是如此的勇敢，你是如此的纯洁！
我，却是如此的懦弱，却是如此的自私，却是如此的龌龊！
我对不起你，沉鱼！只是，我不能说，我不能告诉你，我到底有多少龌龊！
不管前路如何，沉鱼，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深刻的一个印记！
沉鱼！
压抑着心中所有的感触，楚孤鸿泪流满面，他紧紧的捧住了沉鱼的小脸，一遍又一遍的亲吻，不能离分——沉鱼！沉鱼！沉鱼！
沉鱼有些诧异。然而等青年的舌尖抵进来的时候，一种巨大的新奇感与归属感代替了慌乱与恐惧。她很顺从的接受了青年的舌尖，两人的舌尖相互纠缠，不能离分——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亲爱的，亲爱的——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我的舌尖，本来就应该在你的口中，你的舌尖，也本来就该在我的口中。那是亘古以来天地为我们选定的位置！因为我们的舌头离开我们本来的位置太久，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如此慌乱，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该做些什么！
风声草声在一刹那之间全都静止。
所有的画面都凝固。
草丛中，一只地鼠惊诧的睁大了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它那小小的脑袋里，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两个痴缠在一起的男女，压抑在心中那种澎湃，那种大海一样的澎湃，那种火山一样的澎湃！
地鼠也停止了行动。
这一吻，持续了多久？
不知道……
也许只有一瞬，也许是很漫长的一万年。天地无色，日月无光，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品尝着你的味道，品尝着我的味道——亲爱的，我听到了你的心跳，你也听到了我的心跳——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心跳，是如此的合拍。自从天地生日月以来，你就属于我，我就属于你，我与你，本该拥有一个心脏，然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它们却分居在两个胸膛里！
心脏啊，跳吧，跳吧——跳着我的节奏，跳着你的节奏——
我就是你！
你就是我！
楚孤鸿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想去解沉鱼的衣扣。沉鱼的眼睛痴痴的望着青年，只觉得那样的行为，再自然不过！
边上却有一只雀鸟，扑棱棱的展翅飞起，从两人身边掠过——楚孤鸿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将沉鱼的衣扣合上，低声说道：“对不起。”
沉鱼眼睛越过青年，看见了青年身后不远的侍从——方才是他将一颗大石头砸向了边上草丛中的一个鸟窝，才惊起那只鸟雀。现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块石头。
如果青年不停止，他那块石头，会砸向谁？
沉鱼的心，有些酸楚，又有些甜蜜。不管怎样，我终究是得到了。
“沉鱼，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沉鱼啊……”楚孤鸿低声呻吟，“可是，我却亲手，将你送给了别人！将你送给了……楚国的敌人！沉鱼……你打我，你杀我……”
一道闪电在心口划过，充溢着喜悦的胸口刹那间被冰冻：“将军……您不是来带走我……您难道不是……”沉鱼推开了青年，看着面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难道您不是……”
“我想将你带走，沉鱼。”楚孤鸿上前一步，抓住了沉鱼的手，声音急促，“我赶了三天的路，整整三日，不曾合眼睡觉——我只是思想着一个念头，怎样救出你，带走你！”
“可是，你说……”
“我是想救出你，带走你——我甚至想，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就要带走你……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连沉鱼都不能保全！这楚国灭了就灭了吧。只要可以与你在一起，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楚孤鸿的声音很低很快，压抑着一种深深的绝望：“就是这个楚国人都变成新国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沉鱼！”
“可是……”沉鱼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将军……”
本来应该如春天的新竹一般意气风发，眼前这个人，却憔悴得像霜后枯荷。沉鱼没有照镜子，不知自己的样貌。然而她却也知道，自己的神态，定然也是凄苦而憔悴。
“可是……沉鱼，你知道……”楚孤鸿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我……你……”
沉鱼凝视着楚孤鸿，眼睛里，是不能掩饰的贪婪——上天，对我何其残忍——眼前这个青年，我仅仅见过三次，而这一次，将成为永诀——但是，上天，你对我，还算是眷顾，因为，你将这个青年的爱情，给了我……
楚孤鸿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与惭愧。沉鱼的指尖轻轻抚过，想要像抹去水渍那样抹去青年眼中的悲伤：“我知道……”
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是沉鱼却说不出了。是的，他对自己是一片真心，这就够了——够了！
人不该太过贪婪。至少，我已经得到了爱情，我就该无怨无悔！沉鱼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是的，我该满足了，该满足了！
楚孤鸿声音颤抖着为自己辩解：“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沉鱼，如果不是楚国，如果不是大新国君提出这么苛刻的条件，我一定……我一定……”
楚孤鸿颤抖的双手将沉鱼搂得更紧。沉鱼吸吮着青年身上的气息——那是深深的悲伤与绝望——终于轻轻挣脱了青年的怀抱，“您的选择是对的。至少，人不能光为自己活着……”
是的。忠孝难以两全的时候，人都该选择忠而放弃孝。江山与美人难以两全的时候，所有的男人都将牺牲爱情，牺牲自己爱着的美女。他舍不得我，但是，他必须为这个国家负责，为这里的百姓负责。这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真理——真理！
“沉鱼，答应我……”楚孤鸿的声音，苍白而且苍老，“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有其他想法。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会整顿这个国家，我会让大楚国富兵强，总有一天，我会去大新的都城，将你接回来。”
沉鱼的心，沉沉的坠了下去。
本来，就在片刻之前，沉鱼脑海里还闪过一个隐约的念头——他不能带走我，可是，我却可以自己逃跑！
